第76章
  这一巴掌和一番话,孟芝华同样送给三年前的自己,因为她的疏忽和心急,以至于让沈勘得了那个病。魏泠云瞬间被打懵了,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偏过头小声地抽泣。此刻,她们不再只是纠结多年恩怨的妯娌,只有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母亲的哀叹和劝告。
  “今天要是沈勘不在,”孟芝华眼眶泛红,“你儿子不死也残了你知不知道!”
  魏泠云知道她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而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絮絮叨叨地念叨自己有多么悲惨:“我、我只是想让他有出息,我拼死拼活赚钱供他上学,不就希望他以后能不像我一样为了那三瓜俩枣卖命么!”
  “命都要没了,还卖命呢,”沈勘从诊室了走出来,瞥了一眼魏泠云说,“我给你个忠告,带你儿子去看看心理医生,早发现早治疗,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把我的医生推给你。”
  “你懂什么!”魏泠云抹了把眼泪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嘴硬地驳斥他,“我儿子是全市凤毛麟角的天才,不是精神病!”
  “是不是天才不是你说了算的,”眼见说不通,沈勘懒得和她争辩,“同样,精神病也不是。”
  孟芝华的视线移到他受伤的那只手腕,绷带缠绕处依稀可以看见血迹,她想伸手去查看,最后还是停住了:“手怎么样?”
  “小事儿。”沈勘不在意地说,“还好是左手。”
  这句话刚说出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庆幸。毫无疑问,在那样的制度和环境的规训下,他同样被洗脑和荼毒。
  “不好,”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盛郁忽然较真地纠正他,“不管伤的是哪只都不好。”
  “就是啊,你管它是哪只手呢,”孟芝华一愣,忙附和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跟你们老师请个长假,高考之前别去上课了,把小孩脑子都上坏了。”说着,她又一脸担忧地转向盛郁,“沈勘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放心吧,”盛郁牵起沈勘的右手,跟孟芝华承诺说,“我一定照顾好他。”
  回到宸湖公馆,沈勘算是彻底松懈下来,他把脑袋枕在扶手上,闭着眼睛躺在沙发里不愿动弹。
  “说说吧,怎么见义勇为的。”盛郁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等坐到他旁边后才又把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少用这种审讯人的语气,”沈勘右手撑起脑袋,眯着眼睛不爽地说,“你现在还真有点正义凛然那意思。”
  “为什么去天台?”
  “抽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盛郁脸上罕见地露出愠怒的神情,“你动了那个心思,是不是?”
  沈勘迟疑了,不可否认他从烧烤办公室出来到爬上那栋教学楼的楼顶,脑子里不是没有混沌过。但在沈励出现前,他的确打算抽完最后一根就回去。
  “没有。”
  这个回答不是假话,也不是能让人轻易相信的真话。盛郁站起身看着沈勘两边微微鼓起的裤兜,速度快得像一个老练的扒手似地把他兜里的利群连带着打火机一并收走。
  也许不是盛郁动作太快,大概是沈勘那上学上坏的脑子让他的行动也变迟缓了,等他反应过来从沙发上跳下来时,东西已经被收走了,只剩俩空空的裤兜。
  “没收。”盛郁把烟盒揣到自个儿兜里,冷酷地说出这两个字。
  “自说自话。”沈勘哼笑一声,伸手去掏他的兜想把东西抢回来,但他忘了自己现在只有一只手,很快就被盛郁禁锢住。
  盛郁把他的右手按在自己腰上,做出一种强制环抱的姿势,在沈勘的肩上叹气说:“听话些吧,吓得我魂都没了。”
  沈勘先前再强硬的态度,在听到这句话后都软了下来。他很心力交瘁,盛郁也何尝不是。
  高考最后五十天倒计时,沈勘以为孟芝华那天在医院说的什么请长假不过是句玩笑话,谁知道竟是来真的。看得出来,沈励那件事对孟芝华的冲击着实不小,给她敲了敲警钟,沈勘对此觉得不可思议。同样的情形对比三年前几乎是天壤之别,那会儿少上了一节课,孟芝华都像是痛失了二五八万的。而现在没伤筋、没动骨,平白多了五十天假期。
  与此同时,沈勘在盛郁心里的可信度大幅降低,盛郁每天照顾他照顾得比旺柴还精细,不仅是饮食起居,甚至走之前门窗都要检查个两三遍,看得沈勘心里一阵失语。
  真把他当小动物养是吧,有没有可能旺柴不会开门开窗,而他是人,他会呢。
  沈勘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以防盛郁真的会多想,届时再弄个铁窗焊死什么的。比起他自己,盛郁似乎要比他还要缺乏安全感,每天出门前都要说一句“等我回来做饭”。
  原本还是一句很稀松平常的话,但时间久了之后这句话就变了味儿,导致沈勘在听到“做饭”两个字后就跟应激了似地抓耳挠腮。
  居家办公的日子过得很快,沈勘在这期间也不是全然不务正业,他翻看着盛郁前一天晚上带回来的试卷。没了那么多复杂的人和事,效率反而提高了不少,不用靠药物助眠,脑子也活络起来。
  高考前一天晚上,盛郁带回了沈勘的准考证,上面的大头照还是在水禾拍的,照片旁还贴了一层金箔。沈勘看着自己昔日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和现在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咋舌了半天感慨说:“还是水禾那会儿好,那会儿还是人模狗样的。”
  盛郁端了杯牛奶放到沈勘的书桌前,桌面上摆的是一张三模的数学卷,他随口问道:“那现在呢?”
  “狗。”沈勘手上转着笔,眼皮子一掀不假思索地说,“你也是狗。”
  盛郁没在物种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他想了想说:“冰箱里的糕点,你买的?”
  “呦,差点忘了。”这话倒是提醒了沈勘,他赶忙起身去冰箱里拿,“我妈买来的,说是‘定胜糕’,一举定状元。”
  盛郁拉开袋子一看,不止定胜糕,里头还有什么金榜糕、状元糕......大多是白底红字,有的没的混了一堆。
  “你吃哪个,一块儿热了。”沈勘把碗放在微波炉旁边,转头问他。
  反正都是差不多寓意,盛郁随便挑了两块扔到碗里,沈勘见了那上面的字,笑了笑说:“嚯,野心不小,要考状元啊。”
  “明天状元给你做饭。”盛郁上去前抱着他。
  “滚开,”出发关键词,沈勘立马变了脸色,给了他一肘击,“高考啊,谁跟你在这儿说骚话呢。”
  “谁说骚话了?高考也要吃饭的,”盛郁一脸懵,“不做哪来饭吃。”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沈勘面无表情地拿出热好的糕点,咬着牙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外卖。”
  沈勘把盛郁的状元糕分出来给他,自己则端着碗坐回了书桌前。
  盛郁习惯把答案写在草稿纸上再誊写到答题卷上,很少在试卷上留痕迹。沈勘看到的这张三模卷除了被压在书包里有些皱之外,跟考场里发下来的新试卷没什么区别,这让他有了随意发挥的机会。
  盛老师闷闷地吃完状元糕就跑去给他居家办公的沈学生批试卷去了。
  三模试卷不算难,沈勘的基础不错,单选和多选的分能拿个七七八八。一到大题就吃亏了,他做题容易跳步,还是那种无意识的跳步,一个步骤在他脑子里出现了就当是写了,答案出现得没头没尾。
  “试卷的空太小了写不够,真上考场了肯定不这样。”沈勘耸了耸肩给自己找补。
  盛郁撕了张便利贴,给他把步骤和评分标准都写下来。
  “这试卷出得真没水平,”沈勘说,“最后那道大题放在那个位置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一个洛必达就能秒了。”
  “用洛必达不给分。”沈勘后面写了一整面都做了无用功,就第一问求导数拿全了分,盛郁批改完把试卷翻到前面给他算分。
  “凭什么?”沈勘啧了一声,把盛郁的答题卷抽出来看,“你也用的洛必达啊。”
  “嗯,”盛郁在试卷第一页写了个“112”,盖上笔帽说,“洛必达在大题里被ban了,只能画图。”
  “真麻烦。”沈勘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靠在椅子上假寐。
  “别紧张,”盛郁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紫微星给你开过光的。”
  “要紧张也不是现在,”沈勘睁开眼睛看他,被这句傻不拉几的封建迷信戳中了笑穴乐了半天,缓了好一会儿才舒了口气说,“总算是要结束了。”
  全市所有选物化生的考生都集中在二中考试,每年这场关乎个人前途的考试都引得全社会的关注。沈勘对那三天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连吃了好几天的粽子和定胜糕,他的胃和肠都要粘一块儿了。
  “身份证、准考证......都在吗?”考生物前,盛郁例行检查证件和文具,“拿来我看看。”
  “在在在,都最后一场了,还那么不放心。”沈勘拉起笔袋的拉链,抬头看了眼时间,不耐烦地说,“再不走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