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徐凭只能一边握着弟弟的手,一边小声地和哥嫂解释:“小果伤到了脑袋,和我们不一样……大哥大嫂别介意,让柔柔挨着嫂子坐吧,别吓着小姑娘了。”
  徐临和媳妇儿打量传说中的小果,发现这个长的俊俏的男人果然还是有些古怪的。
  他一举一动只顾着徐凭,眼神单纯得像个孩子,果真如弟弟所说,是个傻子。
  徐临笑了两声打圆场,一边叫媳妇儿去点菜,一边端着自己带来的酒要敬徐凭。
  “小凭,柔柔的事情大哥得多谢你,没有你,我和你嫂子半辈子都凑不到那些钱。”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情,徐凭已经穷了八九年,对做大穷鬼还是小穷鬼已经不在意了。他客气地同哥嫂回话,客气地说自己不需要那些钱,心情只有在看到柔柔的时候才放松一些。
  只有小孩子的心最真。
  徐凭打着哈哈绕过钱的话题,朝着小侄女笑起来:“柔柔,上次答应给小叔叔画的画,画好了吗?”
  他也不是和小朋友计较什么,就是想看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借来的钱到底有没有治好小侄女的手。
  柔柔的手还裹着纱布,一年半载的肯定好不了太多。徐凭单是想象着她用右手压画纸,左手拿蜡笔的样子,就觉得心疼。
  “小叔叔,我画了两幅呢,一幅给你,一幅给……”柔柔的目光往小果身上转了转,“给这个叔叔。”
  徐凭高兴坏了,没想到他说要带人一起吃饭之后,柔柔竟然还紧赶慢赶给小果也画了画。
  画纸被拿出来,一幅是徐凭点名要的苹果。在另一幅画上,小女孩稚嫩的画笔描绘出飞鸟的世界,美好的像清晨的雾水,干净澄澈。
  徐凭收下了柔柔的礼物,夸赞一番后,给旁边坐着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安静下来的弟弟倒了满满一杯橙汁,刚想问小果吃的怎么样,徐临又端起酒杯要敬他。
  从开始上菜到现在徐临面前的酒杯就没空过,这会儿脸都红了还是不罢休。看样子,大哥这是心怀有事,要不醉不归。
  徐凭按下了他的手:“大哥,不如这样,我先送嫂子和柔柔回医院去,等回来了我再陪你喝酒,可以吗?”
  徐临有些醉了,怕吓着柔柔,只能同意徐凭去送老婆孩子。
  小果不肯离开徐凭,也跟着一起去。
  徐凭的嫂子是个温柔知心的人,徐凭一路带着柔柔往前走,她发现了有些失落的小果,主动慢下来跟着他。
  “小果不高兴吗?”她问。
  小果对这个他应该一起叫嫂子的人点点头:“小果做错事,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大吼大叫,哥哥生气了,所以不牵小果的手。”
  方才在饭桌上,他和柔柔争座位徐凭虽然没说什么,小果却觉得哥哥一味只和那个小姑娘说话都不理自己,一定是生气了。
  还有现在,哥哥牵别人的手,不牵他的手。
  徐凭的嫂子知道小果是个小傻子,也当小孩子一样看,像教育自己的女儿一样和小果讲道理:“小果,你的哥哥并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柔柔生病受伤需要照顾,等和柔柔分开,哥哥还会对小果像之前一样好。哥哥也有错,家长有时候是会忽略小孩子的想法,小果应该主动告诉哥哥,他知道了,肯定不会不理小果的。”
  “真的吗?”傻子问,脸上却全是期待。
  徐大嫂笑着点点头。她和徐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宝贝一样的女儿柔柔,要是有个儿子,长大了像小果一样好看多好。
  小果知道哥哥还爱自己以后,果然马上高兴起来,主动帮嫂子拿包,到医院的时候还和哥哥一起送柔柔上楼。
  把人送到了,徐凭就着急回去找大哥,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小果当年的事情的一丁点蛛丝马迹,从南方被拐卖来的小孩儿到底卖给了谁家,买家有没有关于小果的更多信息。
  回饭馆的路上,小果看了看四周没人,赶紧把自己的手指头往徐凭的手心里塞,一边塞一边念念有词:“哥哥不生气,哥哥牵小果!”
  徐凭觉得好笑,又觉得小果和小朋友争风吃醋的样子可爱得紧,是因为他的傻子弟弟本身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
  “好,哥哥牵小果,小果以后不能在外面突然大喊大叫,会吓到别人的,记住了吗?”
  “小果记住了!”
  他们刚才待的饭馆其实就在医院后面的美食街,来回一趟也就二十多分钟。
  可徐凭再回到饭馆的时候,徐临已经从微醺喝到烂醉。出来送客的老板拉着徐凭偷偷告诉他,他走以后他大哥在店里又哭又叫说了好多话,催着徐凭赶紧结账把人带走。
  徐凭进门就看见,他一向敬重的大哥抱着小饭馆里招财进宝的金蟾摆件哭得一塌糊涂。
  徐凭想上前去扶他,快步跑过去的时候听清楚了大哥嘴里的话语。
  他说:“小凭,大哥对不起你。当年的事情,是大哥告诉爹娘的。”
  徐凭十六岁,因为一张光碟被爹娘打到半死。
  徐临说,那张光碟是他交给爹娘的。
  第19章 破烂(19)
  徐临结婚的时候,徐凭才十四岁,穿着不合身的小西服坐在面包车后面和大哥一起去临村接新娘子。
  他的新娘贤惠善良,十里八村都说好,就是和他一样没读过几年书,不像他弟弟,小小年纪奖状就贴满了墙面。
  弟弟出生的时候,爹娘找人给他算个命,说是能做大学问,以后前途无量。
  徐临就想,弟弟出去上学,他就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娶媳妇生孩子传宗接代,以后等弟弟当了大官回乡,谁会瞧不起他徐临呢?
  但很快他就发现,大家不会因为弟弟学问高,就看得起他这个哥哥。
  徐临结婚头一年,他媳妇儿就怀孕了,生了个女儿。二十一岁的徐临头回当爹高兴坏了,心里想着得再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他和他弟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但他老婆却因为生柔柔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医生说再也怀不了孕了。
  在农村,没有一个儿子,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徐临不敢出门,也不敢和父母说这件事,他怕爹娘看见弟弟的骄傲的眼神落在他肩上,就只是怒其不争的刀。
  妻子贤惠,他怨不得,女儿可爱,他无法迁罪,怪来怪去,徐临只能怪徐凭。
  徐凭。徐凭。
  不是徐凭优秀,徐临就不会这么憋屈。
  也是这个时候,徐临发现了弟弟的秘密。
  他那个天之骄子一样的弟弟,床底下藏着男人和男人亲热接吻的光碟。
  徐临觉得自己病了,他甚至疯魔一样地想,要是爹娘知道就好了,他弟喜欢男人就生不出儿子,他也没有儿子,没有谁比谁骄傲到哪里去。
  于是,徐临这么做了。
  他亲自领着娘到弟弟的房间去收拾,又怕娘心软护着徐凭,把爹也拐弯抹角地请过去。
  徐临不怕事情闹大,甚至有意高声劝阻引来了邻人。
  再后来,发怒的徐老爹带着看热闹的邻居,亲手把自己从前为之骄傲的小儿子抓回家绑了起来。
  ……
  徐凭就坐在小饭馆已经掉漆的椅子上,听着大哥一句一句地说出当年的真相,心里万分寒凉。
  是他从小就敬重的大哥,出卖了他。
  小果站在哥哥的身后,手掌搭在哥哥的肩头,而徐凭微微颤抖的身躯彰示着,他有多么的抗拒与害怕。
  “你和爹娘,就这么容不下我,就这么想让我死吗?”徐凭闭上眼,无视周围看热闹的人投来的目光,他的心里只有那年在小木屋里,他爹抽到他身上的鞭子。
  下了死手的鞭子。
  徐临的脑袋枕在金蟾的背上,像一坨烂肉。
  这坨烂肉还在笑,朝他的弟弟笑。
  “小凭,你知道吗,其实爹娘第二天就不生气了,娘说要给你送吃的,爹打算大事化小,再过两天等看热闹的人散了就放你出来。他们对你多么宽容啊。”
  庸庸碌碌的大儿子,哪里比得上一个风光骄傲的小儿子,哪怕这个小儿子喜欢男人。
  徐临脸上的笑容消失,又骤然抱头哭起来。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你出来了,爹娘就真的不要我了。白天那些鞭子,咱爹打的轻飘飘。我不甘心,是我半夜穿着咱爹的衣服打的你。没把你打死,却把我自己打醒了。”
  “徐凭,你在家,爹娘就永远看不见我。”
  所以,徐家的大儿子在一个月夜谎称爹娘要下死手,把原本不会有什么事的弟弟放走了,他还告诉弟弟,爹娘很生气,千万不要回家。
  徐家的大儿子成了独子,再没有人拿他和徐凭对比,徐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每次徐凭打电话问的时候,徐临都说爹娘还在气头上,不能提他的名字,一提就会昏厥。
  一直到爹娘双双病倒,徐临都告诉徐凭说是他气的。
  “其实爹娘早就想你了,每年都让我出来找你,我就在镇上绕两圈跟他们说找不到,他们再想,我就让柔柔去陪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