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哥,我想吃苹果。”
  傻子动动嘴,徐凭立马就下楼去买了苹果,削好了递到弟弟的手里,
  小果却撅着嘴。
  “哥哥喂我。”
  他那些面对检查的时候的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在哥哥面前都变成了天然的撒娇。
  徐凭无可奈何,一边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弟弟,一边不禁想,或许有一天小果完全恢复了,在自己面前还是会这样小孩子脾气。
  大小孩儿。
  小傻子一天之内得逞了两次,高兴得不像话,照葫芦画瓢装可怜让哥哥做这做那。
  直到徐凭取了检查报告回来还没敲门却隔着病房门听见了小傻子欢乐的歌声,再开门一看小果正满地蹦哒,这才知道弟弟早就恢复了,是在耍小性子骗他,一瞬间哭笑不得。
  “哥——”
  小果故技重施,可徐凭站在门口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傻子只好坦白。
  “刚醒的时候是不太舒服的,后来看见哥哥就好了。我不是有心想骗人的,只是看见哥哥哭了,心疼哥哥。”
  心疼哥哥和撒谎两件事不知道有什么联系,偏偏小傻子又说得理直气壮,徐凭又气又想笑,憋着一口气不理他。
  一直到晚上睡觉,徐凭也坚持在陪床的地方趴着休息,不接受小傻子同挤一张床的请求。
  小果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手指头悄咪咪碰一碰哥哥垫在脑袋底下的手指头,徐凭躲开他就继续追着碰,直到把哥哥有些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胸口为止。
  “哥。”
  小果有些着急了,毕竟不能让哥哥真的趴在床边睡一整夜,徐凭之前的工作一站就是一整夜,腰向来不好,有时候回家还要他帮忙捏捏揉揉,再这么一折腾是真的受不了。
  徐凭心软了一半,面色不变,问他干嘛。
  小果的脑筋滴溜溜转,说:“白天睡着的时候,我梦到了好多东西,想讲给哥哥听。”
  “这样讲也行。”徐凭没妥协。
  小果却拽着他的手不松,誓有哥哥不上床他就头昏脑热马上晕倒的架势。
  最后听着床头仪器的滴滴声,徐凭还是侧躺在了小果的身边。
  “讲吧。”
  “哥哥,我在梦里梦见一个人,他跟我说他也是我,他说哥哥不会喜欢他。”
  小果说完,徐凭心头一紧。
  这就是医生说的,小果内心深处想要逃避的自我。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会让他藏起来,并且坚信自己不会被徐凭喜欢?
  小果摸了摸哥哥的后背,在腰上揉了揉。
  “但是他说他想听哥哥的故事,我就给他讲了好多关于哥哥的事情。他原本手里还有刀呢,身上也是血,可是听见哥哥的事就不流血了,天也不黑了。”
  “我们去爬山,爬到高高的山顶上看日出,他穿了好漂亮的衣服,就是一点不讲卫生,石头那么脏他擦都不擦就坐,还是小果听哥哥的话,衣服都没有弄脏。”
  一个拿着刀的,浑身是血的男人,徐凭闭上眼睛,代入小果的一张脸,就是一阵心悸。
  他要做些什么,才能把这样的小果安安全全的找回来。
  “他……有和小果说什么吗?”
  小果点头,又摇头。
  “他好像介绍自己了,但是小果不记得了,好多梦里的事情,小果一睁开眼睛醒来就不记得了。哥哥,对不起。”
  徐凭在逼仄的病床上翻身,主动握住了小果的手。
  “小果不用说对不起,小果已经很棒了,梦见了那么多,总有一天会都想起来的。不论小果是谁,小果是什么样的人……”
  徐凭顿了一顿。
  找回来吧,把丢掉的那部分小果找回来,把关于未来早已经入土的期待找回来,做一场好梦,梦见一切现实里不会也不能允许发生的东西。
  徐凭嗫嚅着,说。
  “哥哥,都永远不会离开小果。”
  第29章 苹果(9)
  小果第二次电击治疗恢复后出院, 几乎没在家休息两人就回到了单位上班。
  虽然有老板千金这一层的关系在,可徐凭到底舍不下脸面一直拖着不上班,至于小果, 则是在家不如在厂里,厂里还能看哥哥。
  物流部的那三个人对小果客气之后, 小傻子的工作好做许多, 徐凭放心不少, 开始着手打开销路的事情。
  新产品是果香系列,如果还和之前一样只是在烟酒副食店里的代销,肯定没什么销量。
  他估算过, 市区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家酒吧, BUZZ酒吧街占半数, 如果回去酉酉和尤姐谈合作,再用尤姐的路子在酒吧街推广,新产品的销路说不定就打开了。
  仿照鸡尾酒, 这些酒也大约都可以称为预调酒。虽然口感不比现调的鸡尾酒, 但其基酒是古法酿制的中式酒,比起单纯的白兰地等酒品更加适合国内年轻人的口味, 价格也是更加优惠。不光是酒吧街, 大学城附近的娱乐场所,都可以进行代销。
  在徐凭的建议下, 最新的预调酒系列叫做诗人, 装着五颜六色酒水的透明瓶子外印着从杜康到李白的诗词选摘,古朴盎然, 配上略显萌态的卡通贴画相映成趣。
  小众的古法酿制果酒, 听起来和时尚潮流不搭边,徐凭去找尤姐之前捧着个盘子在酒吧街街头搞试喝, 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错。
  酒吧街乱糟糟的,但已经不是胡阎罗在的时候的那种乱了。听说他的大部分小弟都被警察抓起来有罪论罪了,这里虽然乱,也比往日乱得安宁。
  快过年了,徐凭抱着装纸杯还有剩下来的半瓶酒的箱子站在酉酉的门口,觉得他应该给尤姐提前拜个年,也说一下小果的病情和还钱的事情。
  “来谈生意啊,我记得你约的是明天,何况今天已经过了时候,你知道我的规矩,没办法了。”尤姐还是在喝茶,这回看的书从道德经变成了《阿维斯陀》,大有要把世界上宗教都研究个遍的架势。
  徐凭不好意思地放下箱子,也不往房间里走,只是靠在门边上和她说话。
  “事情明天再说……快过年了,路过附近,来看看您。”
  “小果呢?”
  “小果现在和我在一个地方上班,他帮人搬东西,一天能挣八十块钱。他还说下次来见你要用自己赚的钱请你吃饭呢!”
  “好,那老板姐姐就等着了。他的病怎么样?”
  “好很多,现在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就是有时候呆呆的,喜欢发愣想事情,过去的事情想不太明白,但已经会照顾自己,还会给我做饭了,番茄蛋花汤做的很好喝。他还学会了种花,别人给我们的垂死吊兰,他摆弄来摆弄去,要我给他买肥料,竟然真的救活了。还有啊,他很喜欢看电影,说挣了钱要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
  一直到尤姐听着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徐凭才发现一向话不多的自己说起小果的时候有多么的健谈,小果的眉毛,小果的鼻子,小果嘴上沾的饭粒,他都能喋喋不休半天。
  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尤姐连茶冷了都忘了喝,只是拿开放在膝上的书,叫徐凭走近了和她说话。
  “这个,你喜欢吗?”
  尤姐拿手机,给徐凭看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应当有三十了,气质和相貌都算是上乘。
  “这是我一个朋友,是个医生,我们是在读书会上认识的,人长得也不错,他和你一样……”
  尤姐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徐凭却像脑子被小果玩的橡皮泥堵住一样转不过来弯,他一开口,竟然是“他是看什么病的医生,能给小果看吗”。
  尤姐想给他介绍对象,而徐凭满心满念想的只有傻子。
  “徐凭,你不能只和小果生活一辈子。”尤姐说,她觉得徐凭还是应该找个伴儿,喜欢男人就找个男人,这个斯文的男人是徐凭往日会喜欢的类型。
  徐凭语塞,他已经很久不想这件事了。
  曾几何时,徐凭迫切地想要恋爱,想事业有成,带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回家给父母看,告诉他们男人喜欢男人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父母都走了,大哥又是那样,他事业没成,能带回家的只有干完活满身汗还要抱抱的小果。
  小果。
  徐凭心里有些藏起来的地方如冻土逢春一般,生猛地裂开沟壑,有些疼,又有些痒。
  “我……尤姐,我先走了,小果马上下班,我该去接他了,明天我来找您说生意的事情。”
  徐凭磕磕巴巴,落荒而逃。
  回酒厂,放东西,接小果下班,回家。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徐凭说起明天要去和尤姐谈业务的时候,小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徐凭这才想起,明天是小果年前最后一次电击治疗的日子。
  而他还和尤姐约好了明天要去酒吧街谈生意。
  尤姐不喜欢爽约的人,这规矩徐凭是知道的,可如果说是为了小果而爽约,她应该也不会怪罪什么。徐凭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觉把这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