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面对着程世昌毫不遮掩的目光，秦桐微微抿了下嘴唇，思路清晰地开了口，说：“我是临床出身的，毕业后也一直在医院工作，没接触过什么商业性质的东西，但据我所知，程氏集团前段时间刚刚收购了一家名为脉生科技的老牌的医疗器械公司，打算进军医械行业，而这恰好是我的专业领域。”
“小伙子消息挺灵通的，也确实有自己的思考。”程世昌淡淡地打量着他，眼底的赞许一闪而过，又很快消失不见，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做过相关调研，知道一个好的临床医生对于药企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资源，但也仅仅是稀缺，并非不可替代，我没必要因此就打赏自己的儿子，更何况医械行业只是程氏集团一个很小的业务板块，我们的主业不在这里，没必要花费那多的心思。”
“如果真的必要的话，您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来蹚这趟浑水呢？”秦桐的语气非常平静，好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江海老一辈的人都知道，程氏集团是靠着地产行业起家的，而现在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房地产行业很不景气，程氏集团更是连年亏损，您千挑万选才看中了这两年风头正盛的医械行业，是想要以此来扭转局势吧？”
程世昌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保养得极好的手指一点点地抓紧了运动裤，指节微微泛白，原本平静的表情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窘意，他冷声辩驳道：“公司发展是一件很长远的事情，盈利和亏损都很正常，更何况程氏集团是上市公司，除了公司本身的盈亏以外，我们要考虑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股价，比如资本对我们的信心等等……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秦桐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点儿什么，程世昌说的这些是他一知半解的领域，他很难再提出专业的意见，但没等他开口，程世昌便很短促地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说的没错，药械这一块儿是公司未来发展规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值得我们为之花费一些心思，我们也确实很需要相关行业的人才。”
程世昌微微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秦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圈儿，这才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我希望你能尽快向我证明，你的能力对于公司来说是不可替代的，这样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同意你和泽山的事情。”
“可以。”秦桐一口答应，认真的表情中带着几分执拗，说，“随便您怎么考验我，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他的身侧，程泽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
-
后来的一整顿饭，程世昌都在和秦桐聊公司的事情，大部分时间是程世昌在说，小部分的时间是秦桐在提问，而程泽山则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给秦桐夹菜，再默默地把秦桐盘子里不喜欢菜夹走吃掉。
秦桐的情绪一直紧绷着，注意力全在程世昌这儿，根本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儿，还以为他是喜欢吃这里的菜，一边儿跟程世昌聊着，一边儿见缝插针地给他夹菜，还非常体贴地考虑着，以后要再单独和他再来吃一次。
饭局接近尾声，程世昌突然接了个电话，临时要回去开个跨过会议，秦桐和程泽山也没有继续在包厢里逗留，一起出了餐馆的大门。
两人是开车过来的，上了车后，程泽山却并没有着急发动车子，他“咔哒”一声把车门上了锁，又抬手开了车顶的小灯，借着昏黄的光问秦桐：“你刚才和程世昌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之前没和我提起过？”
“也没什么好决定的，反正我的手伤了这么久了，在医院里干的也是科研岗，我之前就想过转行的想法，你那天的话更是提醒了我——既然你可以转行，那我为什么不行？”秦桐不甚介意地笑笑，甚至还有几分惊喜的意味，“不过我也没想到程世昌真的能答应我，这下算是两全其美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去，”程泽山的语气非常坚定，表情是秦桐从未见过的认真，他说，“你想去医械公司我支持你，我身边有大把临床转行的朋友，你身边也有，你的资历摆在那里，有大把的公司抢着要你，但是你不能去程氏旗下的公司。”
“为什么？”秦桐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你是觉得不信任我吗，觉得我的能力不够，不能让程世昌满意？还是觉得我和程世昌串通好了，去程氏集团就是背叛你？”
“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让你这么胆大妄为。”程泽山气急反笑，冷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儿凶了，他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渐渐平缓下来，好声好气地跟秦桐解释道：“我没有不信任你，但程世昌不是那么好惹的，就算你真做出成绩他也不会认可你的，反而你因为入职了他的公司，更容易被他拿捏。”
“如果有别的办法的话，我当然不想入职他的公司，不想受他的气，更不想和他扯上半毛钱的关系。”秦桐难得坚持自己，说，“可是就像你说的，他是悬在我们头上的剑，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说着，秦桐反手握住了程泽山的手腕，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表情非常认真，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慎重考虑过了，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你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不行。”
程泽山几乎立刻就开了口。
他从秦桐的手心中把手抽了回去，指尖划过秦桐手背处的皮肤，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又很快抽离：“我一直很尊重你的想法，你甩我的时候我没说过不同意，后来拒绝我的时候我没说过不同意，但唯独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同意。”
秦桐的嘴唇微动，还想再和程泽山辩驳两句，但程泽山已然发动了车子，他目视着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没再看秦桐一眼。
车内忽然沉默了下来。
秦桐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程泽山刚才手指划过的地方。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
冷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程泽山并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他不会跟秦桐发脾气，甚至不会因此而跟秦桐冷脸，但从日常的方方面面中，秦桐能很明显地察觉到程泽山对于这件事的介意。
三天的元旦假期很快结束，秦桐重新回到京市的研究所，俩人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打电话，但不管他们聊什么，话题的最后总会绕到秦桐入职程氏公司这件事。
秦桐也不止一次地尝试过，想要说服程泽山，但程泽山的态度一直坚决，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意思。
后来俩人聊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没办法，确实聊不下去，程泽山不松口，秦桐也不想松口，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和程泽山沟通这件事。
两人之间就这么僵持着，等到秦桐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期半年的进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秦桐离开了京市的研究所，重新回到了仁安医院。
回科里报到的前一天晚上，秦桐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着放在枕下，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毫无意外地失了眠。
程泽山的态度太强硬了，让秦桐这段时间都左右为难，而除了程泽山这边儿以外，秦桐纠结的还有另一件更棘手的事情。
——他该怎么和高主任交代。
高主任费尽心思把他送去京市的研究所里培养，为的是他能继续留在医院工作，给科里写更多高分的文章，高主任把他当成科里的一份子，而现在他培训刚刚结束，前脚回到科里，后脚就要提离职，这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程泽山那边儿的事情尚且可以归于两人之间的私交，而高主任这边儿却不仅仅是私交这么简单，如果往难听点儿说，他这种行为就是吃里扒外，是忘恩负义，他对不起高主任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和栽培。
不是没想过要补偿高主任，钱、文章，或者别的东西，不管主任要什么，只要他能给的，他都可以给，可秦桐知道，这些物质上的补偿都是有限的，高主任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秦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站在镜子前，秦桐被自己的黑眼圈儿吓了一大跳。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熊猫眼”并不是一些小说里的夸张手法。
对着镜子踌躇了好久，秦桐终于用冷水洗了把脸，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虽然秦桐还没想要怎么开口，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高主任，但既然目前他还留在科里，这班儿他就还得继续上，小孩子才可以做选择，成年人只有做牛做马做不完的活。
轻手轻脚地走进科里的医生办公室，秦桐还没来得及关门，便听到高主任爽朗的声音：“诶呦，这不是咱们小秦嘛，半年没见，小伙子又变帅了哈！”
秦桐关门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小伙子消息挺灵通的，也确实有自己的思考。”程世昌淡淡地打量着他，眼底的赞许一闪而过，又很快消失不见，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做过相关调研，知道一个好的临床医生对于药企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资源，但也仅仅是稀缺，并非不可替代，我没必要因此就打赏自己的儿子，更何况医械行业只是程氏集团一个很小的业务板块，我们的主业不在这里，没必要花费那多的心思。”
“如果真的必要的话，您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来蹚这趟浑水呢？”秦桐的语气非常平静，好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江海老一辈的人都知道，程氏集团是靠着地产行业起家的，而现在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房地产行业很不景气，程氏集团更是连年亏损，您千挑万选才看中了这两年风头正盛的医械行业，是想要以此来扭转局势吧？”
程世昌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保养得极好的手指一点点地抓紧了运动裤，指节微微泛白，原本平静的表情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窘意，他冷声辩驳道：“公司发展是一件很长远的事情，盈利和亏损都很正常，更何况程氏集团是上市公司，除了公司本身的盈亏以外，我们要考虑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股价，比如资本对我们的信心等等……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秦桐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点儿什么，程世昌说的这些是他一知半解的领域，他很难再提出专业的意见，但没等他开口，程世昌便很短促地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说的没错，药械这一块儿是公司未来发展规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值得我们为之花费一些心思，我们也确实很需要相关行业的人才。”
程世昌微微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秦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圈儿，这才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我希望你能尽快向我证明，你的能力对于公司来说是不可替代的，这样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同意你和泽山的事情。”
“可以。”秦桐一口答应，认真的表情中带着几分执拗，说，“随便您怎么考验我，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他的身侧，程泽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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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整顿饭，程世昌都在和秦桐聊公司的事情，大部分时间是程世昌在说，小部分的时间是秦桐在提问，而程泽山则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给秦桐夹菜，再默默地把秦桐盘子里不喜欢菜夹走吃掉。
秦桐的情绪一直紧绷着，注意力全在程世昌这儿，根本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儿，还以为他是喜欢吃这里的菜，一边儿跟程世昌聊着，一边儿见缝插针地给他夹菜，还非常体贴地考虑着，以后要再单独和他再来吃一次。
饭局接近尾声，程世昌突然接了个电话，临时要回去开个跨过会议，秦桐和程泽山也没有继续在包厢里逗留，一起出了餐馆的大门。
两人是开车过来的，上了车后，程泽山却并没有着急发动车子，他“咔哒”一声把车门上了锁，又抬手开了车顶的小灯，借着昏黄的光问秦桐：“你刚才和程世昌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之前没和我提起过？”
“也没什么好决定的，反正我的手伤了这么久了，在医院里干的也是科研岗，我之前就想过转行的想法，你那天的话更是提醒了我——既然你可以转行，那我为什么不行？”秦桐不甚介意地笑笑，甚至还有几分惊喜的意味，“不过我也没想到程世昌真的能答应我，这下算是两全其美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去，”程泽山的语气非常坚定，表情是秦桐从未见过的认真，他说，“你想去医械公司我支持你，我身边有大把临床转行的朋友，你身边也有，你的资历摆在那里，有大把的公司抢着要你，但是你不能去程氏旗下的公司。”
“为什么？”秦桐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你是觉得不信任我吗，觉得我的能力不够，不能让程世昌满意？还是觉得我和程世昌串通好了，去程氏集团就是背叛你？”
“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让你这么胆大妄为。”程泽山气急反笑，冷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儿凶了，他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渐渐平缓下来，好声好气地跟秦桐解释道：“我没有不信任你，但程世昌不是那么好惹的，就算你真做出成绩他也不会认可你的，反而你因为入职了他的公司，更容易被他拿捏。”
“如果有别的办法的话，我当然不想入职他的公司，不想受他的气，更不想和他扯上半毛钱的关系。”秦桐难得坚持自己，说，“可是就像你说的，他是悬在我们头上的剑，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说着，秦桐反手握住了程泽山的手腕，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表情非常认真，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慎重考虑过了，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你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不行。”
程泽山几乎立刻就开了口。
他从秦桐的手心中把手抽了回去，指尖划过秦桐手背处的皮肤，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又很快抽离：“我一直很尊重你的想法，你甩我的时候我没说过不同意，后来拒绝我的时候我没说过不同意，但唯独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同意。”
秦桐的嘴唇微动，还想再和程泽山辩驳两句，但程泽山已然发动了车子，他目视着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没再看秦桐一眼。
车内忽然沉默了下来。
秦桐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程泽山刚才手指划过的地方。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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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程泽山并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他不会跟秦桐发脾气，甚至不会因此而跟秦桐冷脸，但从日常的方方面面中，秦桐能很明显地察觉到程泽山对于这件事的介意。
三天的元旦假期很快结束，秦桐重新回到京市的研究所，俩人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打电话，但不管他们聊什么，话题的最后总会绕到秦桐入职程氏公司这件事。
秦桐也不止一次地尝试过，想要说服程泽山，但程泽山的态度一直坚决，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意思。
后来俩人聊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没办法，确实聊不下去，程泽山不松口，秦桐也不想松口，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和程泽山沟通这件事。
两人之间就这么僵持着，等到秦桐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期半年的进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秦桐离开了京市的研究所，重新回到了仁安医院。
回科里报到的前一天晚上，秦桐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着放在枕下，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毫无意外地失了眠。
程泽山的态度太强硬了，让秦桐这段时间都左右为难，而除了程泽山这边儿以外，秦桐纠结的还有另一件更棘手的事情。
——他该怎么和高主任交代。
高主任费尽心思把他送去京市的研究所里培养，为的是他能继续留在医院工作，给科里写更多高分的文章，高主任把他当成科里的一份子，而现在他培训刚刚结束，前脚回到科里，后脚就要提离职，这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程泽山那边儿的事情尚且可以归于两人之间的私交，而高主任这边儿却不仅仅是私交这么简单，如果往难听点儿说，他这种行为就是吃里扒外，是忘恩负义，他对不起高主任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和栽培。
不是没想过要补偿高主任，钱、文章，或者别的东西，不管主任要什么，只要他能给的，他都可以给，可秦桐知道，这些物质上的补偿都是有限的，高主任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秦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站在镜子前，秦桐被自己的黑眼圈儿吓了一大跳。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熊猫眼”并不是一些小说里的夸张手法。
对着镜子踌躇了好久，秦桐终于用冷水洗了把脸，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虽然秦桐还没想要怎么开口，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高主任，但既然目前他还留在科里，这班儿他就还得继续上，小孩子才可以做选择，成年人只有做牛做马做不完的活。
轻手轻脚地走进科里的医生办公室，秦桐还没来得及关门，便听到高主任爽朗的声音：“诶呦，这不是咱们小秦嘛，半年没见，小伙子又变帅了哈！”
秦桐关门的动作僵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