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要、去、做、任、务!”他一字一顿地强调。
  院长藏在阴影中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送荼猊回来的那日,厄伽斯端坐在他对面,苍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缕缕黑雾,无数猩红眼珠同时睁开。
  “让他…回到吾的过去。”声音如同千万个重叠的低语,祂的形体不断坍缩又重组,露出内里蠕动的黑色触须,“在吾灵魂最深处…刻下他的痕迹。”
  过去无法改变,但烙印在神格上的印记永不磨灭。
  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会破土,就像潮汐永远追随月亮的轨迹。
  黑雾中浮现出扭曲的画面,未来某个时刻,混沌吞噬理智的瞬间,祂的利爪穿透荼猊单薄的胸膛。鲜血顺着苍白的手指滴落,每一滴都在地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当疯狂降临…”无数眼珠同时渗出黑血,“唯有他的印记…能让吾找回理智…”
  院长的目光落在眼前正闹脾气的小家伙身上,这场精心安排的偶遇,这份恰到好处的任务档案,这么多年的养育,都是为了此刻。
  让这只懵懂的小兽,心甘情愿地跳进命运的棋局,在邪神永恒的灵魂上,刻下最深的烙印。
  但表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以为做任务是过家家?”院长的触须从虚空中卷起早已准备好闪着红光的档案,“处理一个濒临崩溃的宇宙,可比应付那位早就对你神魂颠倒大人危险多了。”
  “我要去!”
  “不行噢。”
  **脆拒绝的荼猊明显愣了一下。
  眼睛眨了眨,突然换了个甜蜜的音调“院~长~大人~”
  像一团融化的雪,一下从躺椅上滑落。白色短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有几撮还俏皮地翘起。金色的大眼睛此时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像是盛满了星星:“你知道的,荼荼最听话了——”
  “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规矩都愿意守~”边说边像只欢快小狗围着院长打转,衣摆随着动作轻轻飘动。
  “一心积极向上,终身为了和平事业努力的小狻猊”说着还举起收起了利爪,做了个标准敬礼动作。
  “求求你…”总是竖起的兽耳都可怜巴巴地耷拉着,湿润的大眼睛眨呀眨“让我去…”
  院长顿时被萌得头晕目眩,藏在袍子下的触须全都激动地蜷缩起来。多久没见到这小魔王装乖的模样了?也只有小时候…
  “好…好孩子。”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根触须不受控制地伸出去,轻轻揉了揉荼猊的脑袋。
  一根触须从他袖中缓缓探出,在空气中划开一道裂隙。
  “来,我告诉你…”
  裂隙展开,化作一个悬浮的迷你世界。画面逐渐放大,显露出一个站在便利店前的青年。
  青年垂着眼,神态疲惫,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他的眼睛黑得异常,像是被泼了墨,浓稠得几乎要滴落下来。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中,身上毫无生气。
  “净化掉他身上的怨气。”
  荼猊小声“听不懂...”
  院长的触须轻轻一划,光幕中的画面骤然加速。
  青年站在天台上,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随着闷响声,无数黑色荆棘从地面爆出,贯穿整座城市。高楼玻璃幕墙的反射中,每个被刺穿的人类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
  “让他学会笑,让他重新点燃对生的渴望。明白了吗?”
  “还是不懂…”
  “你...”院长闭了闭眼,“算了,你只要在他身边待着,他怨气值就会降下来,明白了吗?”
  “在他身边…待着?”荼猊歪着头,金色的瞳孔里映着院长的面容。
  “对!只需要在他身边待着”
  乖巧点头。
  “还有!那个世界对异种可不友好,记住藏好你的小耳朵”触须突然卷住荼猊的兽耳,不轻不重地扯了扯“还有你的爪子,他们最喜欢把异种绑在火上烧。”
  “噢”
  “还有!人类脆弱得像玻璃娃娃,脑袋拍飞就装不回去了!你别一巴掌加速世界灭亡。”
  “噢”
  “你…哎,算了。”触须轻轻卷起荼猊颈间的金色项圈,莹蓝的纹路在暗处流转。“这项圈会限制你的力量,至少面对他时,你只能使出人类的力气。”
  “噢”
  叹了口气,继续在项圈上补充限制“面对人类形态的他,你只能使出普通人的力道。”
  “嗯?听懂了么?”
  荼猊金瞳写满未被知识污染的清澈愚蠢。
  “噢。”
  “除非紧急情况,里面的力量会暂时解除。但记住,一旦解封,我会立刻把你抓回来。”
  翻译:敢动真格就关禁闭。
  荼猊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不能攻击他,不然会被抓。”
  院长:…
  “行了,滚吧。”
  第18章 第18章“救救我。”
  “呼…哈…哈”
  好累…
  双腿像灌了铅,沉重的呼吸裹挟着弥漫的灰尘直往肺里猛灌,混着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影子都开始踉跄。
  空荡荡的楼道,鞋底与台阶的摩擦声越来越迟缓,喘息却越来越急促
  “咳...”
  他机械地拾级而上,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肩膀狠狠磕在消防栓锐利的边角上,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一声闷哼,身体晃了晃,却连揉伤口的动作都没有,继续拖着步子向上挪。
  11月的天已经转冷,寒风穿透破败的窗直愣愣灌入衣服,吹得单薄的外套高高鼓起,露出精瘦的腰身。
  要下雪了吧…
  这个时候死掉的话…
  刚刚好。
  他麻木地想着,视野开始发黑视线愈发模糊。
  尸体可以喂饱过冬的乌鸦...
  等到开春就只剩骨架...
  也不会麻烦到别人…
  呵,他不自觉闷笑出声,牵动肩胛处新鲜的撞伤,尖锐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地弓起背。
  怎么会麻烦到别人呢…
  这种荒郊野岭上的烂尾楼,野狗都不会来。
  抬眼看着盘旋而上的楼梯,他费力地眨着眼,凝结的汗珠滚落入眼睛带着一阵酸涩。
  这是...第几层了?
  脚步越发沉重,剧烈地喘息开始伴随血腥味,随着小腿肚打抖步伐变得踉跄。
  裤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贴着大腿传来令人烦躁的嗡鸣,他…不想看。
  胃部传来剧烈地绞痛,他猛地捂住嘴还是没忍住指缝间溢出酸液,灼热的胃酸自下而上在口腔里烧出呛喉的血腥味。
  空荡荡的楼道只剩下他破碎的喘息和寒风呜咽,视野开始发黑,脑袋一阵尖锐的疼,腿颤抖着终于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磕在台阶边缘,整个人像断线木偶般栽了下去。
  手机被狠狠摔出来,在水泥台阶上撞出清脆响声,垂死挣扎弹跳两下,最终卡在阶梯缝隙间。数不清的来电消息和信息疯狂刷新着页面。
  【哥!爸又去地下赌场了!他们要剁他手!!快打钱回来啊!!!】
  【你爸要是被要债的逼死了,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做不好你明天别来上班了!!!】
  【你就算死,今天也要还钱】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这不招人了】
  手机在缝隙边缘危险地摇晃着,随着不间断的震动一点点向外滑动。还是在又一条催债消息亮起的瞬间,它挣脱了最后一点支撑,坠入楼梯间的黑暗深处。
  几秒钟后,楼下传来闷响,一切重新恢复沉寂,只有寒风仍在空洞的楼道里呜咽。
  他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喉间翻涌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成铁锈般的腥咸。涣散的瞳孔倒映着斑驳的天花板,开裂的纹路像极了他养那盆正在枯萎的小麦草。
  断电了...
  水阀也关了...
  不会给邻居添麻烦...
  可惜家里的那盆小麦草忘记送给楼下的老奶奶了
  算了,送走它也活不了多久。
  没人会在意一颗普通小草的死活,更何况它根系已经开始枯萎。
  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颤抖着支撑起身体,拖着身体一寸寸挪向楼梯。瞳孔浓稠得仿佛黑暗本身,身上死气沉沉,一长一短,一步一喘。
  天台,寒风呼啸,像无数尖利的嘲笑,撕扯着他的耳膜。冷空气灌进肺里,冻得连呼吸都发颤,仿佛连世界都在推他下去。
  他时常想,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好像从很小开始就逼着他不断前行,小时候是数不清的争执尖叫,随着一声巨响世界恢复安静。紧接着是被亲戚们推脱的眼神。现在是工资条上的数字,催债的短信,永远还不完的账单。
  我活着……到底算什么?
  已经没力气了,膝盖砸向水泥地,疼得发麻。
  就这样吧…
  永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