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可以的话罗钦言真想把这些话告诉林沐。
  他希望林沐可以回到他身边。
  无论是以什么方式,人也好,鬼也好,猫也好,什么都好。
  只要是林沐。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对某个人产生这样的期盼和渴望。
  那天晚上回家后小黑便醒了,这是一人一猫第一次正式见面,庆幸的是小黑大概并不是对他一无所知,对他的靠近并没有十分排斥,对长觉醒来后就拥有了一个家这个事实也比较接受良好,只是小黑比林沐要高冷许多,轻易不许罗钦言摸他,每当罗钦言伸出手,他总是各种扭转身体避开罗钦言的手,把罗钦言逗得无可奈何。
  流浪猫们的事告一段落后,白日便变得空旷起来,罗钦言于是又一次拿起那本观察日记,翻找出林沐曾经出现过的地方,然后一日日徘徊其间,期盼某一个雨夜,他能再次看见那抹身影。
  然而直到夏天过去,窗前的梧桐叶褪去青涩的绿,燥热的空气散去,流动起秋日的风,他依旧没有找到林沐。
  不仅如此,关于林沐身份的信息也断在了那片老小区里,无论罗钦言询问了多少人,都再没有人给出过他期望的答案。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着初遇的长街出神,猜想林沐的去处,每过去一个白日,结束一个黑夜,他内心的焦灼也就更多几分,他不知道命运是否能对他们留情,让林沐的存在不被时间带走。
  十月,周瀚生打来电话让罗钦言带小猫去做个例行体检。
  到了宠物医院见到周瀚生,罗钦言被他那模样吓了一跳。
  你这是被谁打了?尽管脸上已经消肿,但嘴角那裂口和淤紫仍然能看出当时动手的人力度之大,下手之重。
  周瀚生侧了侧脸,抬手摸向那伤口,眼神闪烁:还是很明显啊。
  罗钦言自认凡是视力正常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
  周瀚生看他那无语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叹了口气说:我爸打的。
  罗钦言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还有其他带自己小崽来看病的客人,于是咽下了好奇,决定晚点等周瀚生下班了再说。
  小猫身体健康,做完体检又在医院蹭了个罐头,吃饱喝足了心情好,还主动走到罗钦言身边贴贴,尾巴尖勾起缠绕罗钦言的手腕,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动作几乎让罗钦言误以为是林沐回来了。
  但当他望向那双眼睛,他明白这只是一个巧合。
  出神的片刻,周瀚生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罗钦言接过手道了声谢。
  你家猫好像性格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罗钦言摩挲着杯子,错开话题:你小舅呢?之前总往这跑,今天周末怎么没见他来?
  周瀚生愣了下,而后低头苦笑:大概不会来了吧。
  怎么?高三学习太紧张了?
  不是,他出国了。
  出国?罗钦言诧异了一瞬,想到周瀚生外公家的情况又了然,那也不错,去美国吗?我记得你小姨也在美国。
  我不知道。周瀚生说完正碰上迎面进来换班的同事,于是示意罗钦言在外面等他,自己进去换了常服。
  把小猫送回家后,罗钦言和周瀚生去了附近一家小酒馆。
  还未入夜,店里并没有太多人,两个人点了单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
  酒馆灯光昏暗,周瀚生微低着头,面容被阴影掩去,罗钦言记不得他是什么表情,只记得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和他在一起被家里知道了。
  罗钦言被这一句话打懵了半晌,好一会儿才找回意识,他有些语塞,想开口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好在服务生这时过来上酒,暂时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罗钦言不知滋味地喝了两口酒,才说:你小舅?
  周瀚生抬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很难接受吧,毕竟就算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名义上也还是乱伦。
  乱伦。
  罗钦言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和周瀚生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这个词太重了。
  沉重到,大概提起都需要过载的勇气。
  罗钦言不禁望向他,想从他的脸上寻找这份勇气的来源,周瀚生垂眸凝视酒杯里晃动的红色酒液,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液体表面,坠入杯底。
  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还是纵容了一切的发生,是我的错。周瀚生饮下苦酒,也咽下翻涌的情绪。
  他也这么觉得吗?
  他还小。
  年轻,所以莽撞,所以不考虑后果,所以拥有被赦免的权利,是吗?
  这是你给他找的借口吗,我想你应该明白一段关系是不可能只靠一个人维系起来的,年轻不是犯错的理由。
  你也觉得这是错的是吗?周瀚生抬起满含倦色与痛楚的眼问。
  不。罗钦言摇头,我不想对你们的感情做评判,更不想审判你们的关系,我只是想说,既然他是这件事里的当事人,起码不该因为年轻就撇开一切一走了之,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对。
  虽然如此说来,但罗钦言其实也明白,作为周瀚生外公的养子,本已是寄人篱下的少年,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接受长辈们的决定离开,大概什么也做不了吧。
  对不起,我没有要指责他的意思,只是
  周瀚生打断罗钦言的道歉: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只是作为朋友,为我感到难过吧。
  很辛苦吧。罗钦言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周瀚生的酒杯。
  听到这句话,周瀚生紧绷着的身体似乎一瞬间松了下来,他举杯回应:谢谢,不管怎么样,已经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也许吧,罗钦言知道,这样的伤口也许只能靠周瀚生自己舔舐痊愈。
  那么他呢?属于他的伤口是否也只能如此呢?
  他和林沐的故事是否也会像周瀚生和傅遇明的故事一样戛然而止,可起码傅遇明活着,活着就有各种可能,故事的休止符还有被改变的机会,但林沐还活着吗?他还能等到被暂停的故事得到继续的书写吗?
  喝完酒从酒馆里出来,外面下了小雨,两人告了别后各自走进雨中。
  雨水让视野范围变得狭窄,罗钦言心里存着事,行动的方向便变得模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停下时便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路口的树下。
  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走到这里,罗钦言抬起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树皮,树身上有个小小的洞,拇指大小,像一道创口。
  听说有人会对着树洞诉说无法言明的情绪与秘密,罗钦言从前不以为意,现在却也有些想要试试。
  他靠在树上,侧头靠近那个小小的树洞,在雨声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会为我保密吗?罗钦言问树。
  当然没有回答,罗钦言仰头看向天空,仍然继续和树说话:没有关系,如果可以,帮我告诉他。
  他的秘密,他的渴盼,他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告诉林沐。
  回到我身边吧。
  第27章 是谁在敲打我的窗
  下雨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在叶片上撞出水花,然后悉数回归大地。
  林沐是被雨打醒的,一颗豆大雨点结结实实地泼落在他半张脸上,又湿又凉,还带来一丝窒息感。他一个激灵睁开眼,下意识眨巴眨巴眼睛,眼珠子一转就看见自己似乎陷落在一个坑里,抬头是一张巨大的女孩面孔,下一秒一只小肉手拾起潮湿的泥土,正准备把土往坑里埋。
  叽!一声清亮尖锐的鸣声打断了女孩手上的动作。
  林沐正想问哪来的鸟叫,就看见眼前的女孩甩掉手上的土,另一只手扯了扯头上的雨帽,俯身凑近林沐,又用手指戳戳他。
  !!!林沐宕机的大脑被这惊人的一幕强制重启,他猛地一个起身想往后退,但很快又重新摔在了地上,这一摔让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便瞅见了一身灰扑扑的羽毛。
  等等,我又到什么动物身上了?林沐心中自语,并后知后觉发现刚刚那一声叽似乎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咦,还活着哎?小女孩确认这小东西还活着后,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而后迫不及待用手将林沐从这临时挖的小坟坑里捞了出来,太好了,你还没死啊!
  林沐躺在她的手心里,尝试着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