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为什么!?
  我都已经做成这样了,丈夫还是会出轨,找了小三,母亲说,离了婚的女人不好,她说,你结了婚,那儿就是你的家。
  怎么办?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离婚!
  这是我的家!我的家!
  怎么可以离婚呢?他是我男人,我对他那么好,凭什么有人要跟我抢他?
  他要离,我偏不!
  日以继日的争吵,无穷无尽,恨意哀怨,厌烦仇恶,吵架的精神紧绷,让我无力去面对我的女儿,这怎样,只要他在,家就在,我就有地方可以留!
  最后,他吐了口痰在地上,掀翻了桌子,将屋里的东西摔个稀巴烂,一脚踢开凳子,抽起了烟:“你以为为什么,还不是你,生个女儿有什么用?”
  这个男人终究是撕开了虚伪的面孔,在这个思想进步的时代,他在外人面前说,女儿跟儿子一样好,他说,他很爱他的女儿……
  离婚了。
  回到家,看见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着作业的江榗,怒意攻心,我一把扯过扔在地上,冲她吼道:“写什么写,写了成绩就那样!”
  江榗却只蹲在地上,将我扔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我又怒了,再次扯掉,撕了个稀碎丢进垃圾桶里。
  我唏嘘,家没了,老公没了,还留着个女儿,跟个木头人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正在经历多大的痛苦与折磨。
  看啊,我多爱自己的母亲,可为什么养的女儿,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木纳、不爱说话,至少养条狗,我打开门都还能对着我摇摇尾巴呢。
  气到极点,我连想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而江榗当着我的面——
  一点点把纸捡起,小心拼接试图复原,嘴里小声嘀咕些什么,我听了,也听清楚了,她说,作业没写好,要被老师打手掌心,很疼。
  我冷笑,傻子。
  我没工作,她还读得成几天书?
  思量后,我打算继续让她读书,等读够了,反正她那个破成绩也考不上什么大学,就出去打几年工,混够年纪,找个本地人嫁了。
  日子勉强过,我们娘俩,勉强活着。
  可这个女儿跟养不熟一样,分明是我累死累活养着她,我讨厌这个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女儿,有时会厌恶到极点,总想借她发气,缓解我工作一天的滔滔怒气。
  她不应该对我心存感激吗?是我生她养她,供她吃喝,供她读书。
  她高三那段时间,奇怪。
  老是一个人缩在房里自言自语,我来个突袭进去,就只有她一个人,紧张望着我,看着她这副没骨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只当傻子也有面临高考的紧张感了,却万万没想到,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竟然会偷我的钱,打算摸黑跑掉?
  跑?
  就她那样,能跑哪儿去?
  我眼睁睁看着她偷了钱,离开这个不成家的家。
  我猜,过不了几天,她会没出息的回来,对她而言,这个家是我给她的,就像当年,母亲把我赶出去,我继续死皮赖脸回去。
  毕竟,人离了家,应该去哪儿?或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又能停多久呢?
  我继续在本地打工,房子还租着,可是,直到拆迁上门了,催促住户搬家,我都没有等到这个傻子回来。
  这时,我恍然想起——
  她不是我,她是江榗。
  而我,我才是陈桂兰。
  我才是那个没得家,四处找家的人。
  说起有点可笑,四十多的人了,现在才记起来。
  这几年,环境不好,我被辞退。
  我离开厂子,身上还揣着这个月的工资,计划后面该怎么办时,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很大,要把人活活烤死。
  突然眼前一晃,等醒来时就是医院。
  我感谢了送我来医院的工友,医生却喊我叫家人来,来什么,家人,我如实跟医生讲了情况,来不了人。
  医生只一味让我放轻松,做好心理准备,我急了,喊她快点讲。
  从医院出来,我望着天不由地笑了起来,这个结果真的让人听起来想笑,但又有点舒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行,我得返回去再问一遍,我年纪大了,耳朵背,听错了怎么办?
  她说,我得了白血病。
  第31章 阿榗与阿江
  面前桌上,摆满了各种菜,不过统一都比较清淡,陈桂兰说,这是为了庆祝她出院而准备的。
  而菜的正中央,是一盘清蒸鱼。
  江榗没动迟迟筷子,坐着沙发上发呆。
  陈桂兰刚好端着炖好鸡汤出来,她见江榗呆呆坐着,放下汤,不自在脱下了手套,搬来凳子坐在江榗的对面,自顾笑起,手上拿着碗盛汤:
  “阿榗,你看你,快点喝汤,我专门熬的,你才出院,多喝点,年纪轻轻,身体那么弱,那可不行。”
  她把碗放在了江榗面前,又拿起筷子,夹了大块鱼肉放进空盘子里面,挑着刺,挑完了又把肉夹进江榗碗中。
  “吃吃这鱼肉,专门挑着新鲜的,肉嫩。”陈桂兰整个过程中,脸上都挂着笑,笑得勉强,嘴上一直说个不停,像是借此掩饰什么。
  可偏偏,江榗注意到了——
  这人闻到荤腥,喉咙滚了又滚,几次差点干呕出来。左手虎口处被捏得乌青,高高肿起,却掩耳盗铃般,拉扯着衣袖挡了又挡。
  江榗望着百米饭中,剔干净的鱼肉,维持着动作:不变,声音且不含情绪:“我不爱吃鱼肉。”
  “腥,很腥。”
  她刻意咬重了这几个字。
  陈桂兰剔鱼肉的动作一顿,脸上更加白了几分,她不确定嗯了声,停下了筷子,强颜欢笑在她的脸上很难看:“是吗?我记的,你小时候很爱吃,每次问你想吃什么,你都说喜欢吃鱼来着……”
  做那么多,这样一来,好像全部浪费了。
  江榗撇开脸,望着窗户外面,今天天气不错,细碎的阳光落在外面的树叶上,油光锃亮,隐约间还可以听见楼下小孩的嬉闹声,对了,今天是周末。
  江榗紧绷的身子一松,不由地自言自语起:“爱吃鱼的,是阿江啊。”
  .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像是积压许久的火山,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江榗看着陈桂兰进来,怒吼声卡在喉咙,硬去捏住被角,转移注意力。
  这里是医院,她要脸。
  陈桂兰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没坐,站在她的面前:“阿榗,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江榗淡淡道:“我怎么样,管你什么事?如果你不出现,我或许就不会在医院,说到底,不应该怪你么?”
  她这话说得狠,责怪铺天盖地袭来,陈桂兰稳住身子,“阿榗,抱歉啊,妈妈只是想你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陈桂兰,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江榗把心中猜测说出:“你是不是看外婆去世,想到你自己以后年纪大了,考虑到后半生需要人养老送终,所以,这会儿你想起你还有个女儿,对吗?”
  江榗笑出声:“你不就这么想的吗?我说那么多干嘛啊。”
  她低下了头,虚弱的笑了,似在盘算些什么:“我目前能力不够,没存什么钱,放心,等你退休那天,我会固定打钱到你卡上的,毕竟,你养我到了十八岁,你以前老是说我是白眼狼,嗬,我又不能真的成白眼狼吧。”
  “阿榗。”陈桂兰声音哽咽,手在半空悬着:“妈妈来不是为这个,我明白以前是我不好,所以,我想补偿你,你是我女儿,阿榗啊,妈妈只想盼着你好。”
  陈桂兰的情绪激动,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你要是真盼着我好,就不应该来找我。”江榗声音变得又闷又沉:“你知道,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逃离的吗?你知道,你给我留了多大的阴影吗?”
  “我不想记起以前的事情,我在这儿很好,这里很稳定,我还交到了许多朋友,我很开心。”江榗说着情绪上涨,“你知道,离开了你,离开了那个破烂不堪的家,我有多开心吗?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凭什么打乱我的生活!?”
  “阿榗!”
  “阿榗,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放轻松,放轻松……”
  陈桂兰看见江榗情绪上头,手上的输液针差点因她捶被的动作而扯开,苍白的脸顿时涨红喘不过气,她立马上前抱住,一只手不断地拍她的背,让她吸气呼气控制好频率。
  一阵闹腾之后,江榗无力地躺在她怀中,泪水止不住流,打湿了手掌心,她嘴里埋怨没停,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陈桂兰耐着性子,拍拍她的背安抚,温柔地对待她,宛如哄一个正在发脾气的几岁小孩。
  此时,陈桂兰身子笼罩了层以前未曾有过母爱光环,语气更是无比的和蔼亲昵。
  她后悔了,她多么希望江榗现在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纯白如一张纸,她会好好爱她,给予令人渴望的母爱,告诉她,我们娘俩一起,就是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