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由于張家过于古老，在一些礼节礼仪中用沿用的都还是周礼——若是随着朝代去换，对張家人而言未免也太过麻烦了，倒不如一直沿用周礼。
而在周礼中，少君是对诸侯正妻的正式称谓。[1]
“见过少君。”
重新直起身俯首之间，張海源悄悄抬起眼，迅速往前方瞅去。
他倒没有别的念头，就是想认认脸，他是不常来本家，但若是万一哪天来了冲撞了少君真是要被爹娘扒掉裤子打烂屁股的。
谁料匆忙一瞥，只看到了微微垂着眸往下看的族长，族长夫人是一丁点儿没瞅到。
再想细看已经来不及了，張海源再次垂下了脑袋。
与張海源一样行为的張家人不在少数，也都和他一样，大家谁也没看到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这个身量是不是有点不太够啊，以后是不是不太利于子嗣？
不少張家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都有点忧心忡忡了。
今天的仪式也很怪，一般来说，族长夫人人都来到張家了，应该就是前面的三书六礼都走完了，正式成亲了才对，族老却说是订婚……
奇怪，实在是奇怪。
等到仪式正式结束，族长与族长夫人先行离开，張家人们也都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那种略有古怪的庄严氛围却还在每个人心里挥散不去。
張海源也有点茫然，准备和师父一起走时，却被本家的下人喊住来。
“張海源，族长和少君要见你。”
周围的張家人投来并不隐晦的目光。
不认识張海源的人在观察这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认识張海源的人则是在怀疑本家下人是不是喊错人了，说不定喊得是其他人呢……
張海源一脸震惊地用手指着自己：“我？”
本家的下人点头：“就是你，張海源，跟我来。”
于是張海源就在周围張家人或隐晦或明显的各色目光中，稀里糊涂地跟上去了。
下人带着張海源走到了内院正房的花厅里，在通禀回传之后，才带着張海源快步入内。
張海源听出花厅里除自己和引路的下人之外还有四道呼吸声。
一道清浅近无，大约是族长的，两道沉稳绵长，还有一道……比常人更快更重。
“張海源。”
張海源记得族长的声音，此时一下便认出来了，立刻肃容敛目。
“你擅长木雕？”族长问。
張海源确实擅长木雕，他上前一步，恭谨回答：“回禀族长，海源确实擅长木雕，尤其擅长雕小件。”
“嗯。”族长又道，“……你，给他看一下。”
这个“你”明显就不是在和張海源说话了，但是張海源听得出族长的语气与平时相比居然低沉温和得多。
紧接着，那道張海源，乃至所有張家人都听过的轻碎脚步声走了过来。
而后，一双白皙柔软的纤细手掌捧着一个圆滚滚的木雕出现在了張海源的视野中。
“你能修好吗？”
略带着些鼻音的含糊声音慢吞吞地问道。
第484章 族长瓶/老房子着大火2
張海源的身量不高不低，在張家人之中算是平平。
此刻，他是垂着头的站姿，却能很轻易地看到少君走到自己身前三步左右。
少君身量确实不高，因为……他，是的，少君是个男人，不，也不能说是男人，而是一个小少年。
怨不得少君的脚步声那样细碎，呼吸声又比常人更快更重，这些放在常人身上有些奇怪的特征，放在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就很正常了。
非但如此，之前在前厅时所有人都瞧不见少君的原由也是同样。
他一个少年往最前面一站自然被大人们严严实实挡住了。
而能够站在前几排的，又是本家的佼佼者，在今日之前多半就已经知道些少君之事，自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大惊小怪。
眼下，少君穿着一身繁复整齐的衣裳，宽大袖口间是细瘦手腕，两只手捧着只栩栩如生的狸奴木雕，只狸奴的一只耳朵居然断了，圆翘耳尖少了一半。
張海源怔愣的时间有些长了，少君似是以为他没什么把握，捧着狸奴木雕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身子也扭向后面坐着的男人。
本就因无意间弄坏母亲所赠狸奴木雕而偷偷哭了半宿的微红眼睛，眼见着又有些水润了起来。
情绪素来少有波动的男人立刻重复了一遍少年的问题，继而看向張海源。
張海源倏然回神：“能！我能修好！”
少君又把头扭向了張海源，有点不太相信：“真的吗？”
張海源应答：“真的。”
少君便又看向族长，眼睫微颤。
族长道：“那就交给你了，張海源，修好之后再拿来。”
張海源小心地从少君手中接过那只缺耳的木雕，下一瞬，就看到那道穿着繁复衣裳的身影转身回去。
直到离开内院，張海源才恍然发觉。
所以，是童养媳啊……
……
張海源只要回去修木雕就好了，真正弄坏了木雕的廖星火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他哭了半宿，一回去先睡了大半个白天，醒来之后又恹恹地坐在窗边，盯着院景看了余下的小半日。
直把伺候的下人吓得不停搬救兵。
被搬来的救兵自然是族长本人了。
毕竟少君年少离家，身边只跟着数个亲近家人，还因为舟车劳顿病得病，躺得躺，此时此刻，竟没一个顶用的。
再说了，少君虽然才来一旬，正屋里里外外已经很能看出族长居然意外地会哄人。
所以少君又开始不吃饭往窗边一坐，下人就熟门熟路地去搬救兵了。
族长来得很快。
按理来说，他们这样的未婚夫妻本不该直接见面，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少君泪汪汪地坐在那里，唯一能哄住的只有族长，再不让人进来见面，岂不是要让少君哭倒张家大宅？
族长走进寝房里，一眼看到窗边那一小团身影。
他哪里会哄夫人，不过是对方年纪小，他权当哄小孩而已。
“……星火？”
廖星火慢了半拍回头看他，还是觉得这人好高大，乌压压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得人好害怕，于是蜷在衣袖里的手悄悄攥紧了，眼泪也不敢含在眼眶里，害怕又委屈地忍回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族长会哄人，连他自己都被大家的误会给蒙住了，殊不知，这一次次的，根本不是把人哄好了，而是把人吓得不敢哭了。
见着少年的眼泪收回去了，族长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你睡了半天，饿不饿？”
廖星火不饿，可……面无表情的男人就杵在那里，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可以吃。”
族长思忖片刻，觉得“可以吃”约莫就是“饿了”的委婉表达，于是让人上菜，又亲自陪着吃了一顿，眼见着把人哄好回去休息了，自己才离开。
然而到了夜半，霸占了他住所的少年居然起了热，顿时，整个张家大宅灯火通明了一半。
第485章 族长瓶/老房子着大火3
傍晚的时候，少君还在族长的陪伴下好好吃了饭，又被叮嘱了乖乖洗漱睡觉，一切都安静平和得令人感动。
然而一更刚过，正屋伺候的下人静云隐约听出帐内的呼吸声有些不对劲，轻声喊了两声也无人应答，便直接伸手去探。
少年原本冰冰凉凉的额心这会儿已经有些烫了。
整个正屋立时被搅得人仰马翻，请大夫的请大夫，端茶送水的端茶送水，通知族长的通知族长……可谓是乱中有序。
族长来得比大夫还快，他本来只是站在屋外。
可張家的下人都耳聪目明，遑论他这个張家人之中的張家人，盗墓贼之中的盗墓贼了，往门口一站就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屋内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族长迟疑一瞬，又听到屋内的少年哽咽着咕哝了句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进入房内。
身着素色长袍的男人一进来，坐在床边小榻上的静云就避开了，手里给少君擦拭额头的湿帕子也沉入了盛有清水的盆中。
族长坐在床边，看到掀开的床帐内，有团蜷缩起来的隆起。
被子盖得很严实，将脸都遮挡了大半，眉眼以上露在外面，平时非常柔顺的长发也蓬乱许多。
少年的眼皮本是很薄的，现在却可怜地肿了起来，几缕发丝黏在白皙的脸上，眉心时而皱起，时而松缓，嘴巴里小声咕哝着模糊不清的字句，显然已经烧糊涂了。
族长将水盆里的帕子拿起来拧干，折叠整齐后轻轻放在少年的额头上。
清凉的温度让整个人都滚烫起来的少年感到舒适许多，脸也从被子里探出来了些，族长这才能看到，他的脸颊比眼皮还要红。
等到大夫过来，仔细望闻问切过，沉吟片刻，缓声念了一大堆拗口的文字。
而在周礼中，少君是对诸侯正妻的正式称谓。[1]
“见过少君。”
重新直起身俯首之间，張海源悄悄抬起眼，迅速往前方瞅去。
他倒没有别的念头，就是想认认脸，他是不常来本家，但若是万一哪天来了冲撞了少君真是要被爹娘扒掉裤子打烂屁股的。
谁料匆忙一瞥，只看到了微微垂着眸往下看的族长，族长夫人是一丁点儿没瞅到。
再想细看已经来不及了，張海源再次垂下了脑袋。
与張海源一样行为的張家人不在少数，也都和他一样，大家谁也没看到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这个身量是不是有点不太够啊，以后是不是不太利于子嗣？
不少張家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都有点忧心忡忡了。
今天的仪式也很怪，一般来说，族长夫人人都来到張家了，应该就是前面的三书六礼都走完了，正式成亲了才对，族老却说是订婚……
奇怪，实在是奇怪。
等到仪式正式结束，族长与族长夫人先行离开，張家人们也都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那种略有古怪的庄严氛围却还在每个人心里挥散不去。
張海源也有点茫然，准备和师父一起走时，却被本家的下人喊住来。
“張海源，族长和少君要见你。”
周围的張家人投来并不隐晦的目光。
不认识張海源的人在观察这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认识張海源的人则是在怀疑本家下人是不是喊错人了，说不定喊得是其他人呢……
張海源一脸震惊地用手指着自己：“我？”
本家的下人点头：“就是你，張海源，跟我来。”
于是張海源就在周围張家人或隐晦或明显的各色目光中，稀里糊涂地跟上去了。
下人带着張海源走到了内院正房的花厅里，在通禀回传之后，才带着張海源快步入内。
張海源听出花厅里除自己和引路的下人之外还有四道呼吸声。
一道清浅近无，大约是族长的，两道沉稳绵长，还有一道……比常人更快更重。
“張海源。”
張海源记得族长的声音，此时一下便认出来了，立刻肃容敛目。
“你擅长木雕？”族长问。
張海源确实擅长木雕，他上前一步，恭谨回答：“回禀族长，海源确实擅长木雕，尤其擅长雕小件。”
“嗯。”族长又道，“……你，给他看一下。”
这个“你”明显就不是在和張海源说话了，但是張海源听得出族长的语气与平时相比居然低沉温和得多。
紧接着，那道張海源，乃至所有張家人都听过的轻碎脚步声走了过来。
而后，一双白皙柔软的纤细手掌捧着一个圆滚滚的木雕出现在了張海源的视野中。
“你能修好吗？”
略带着些鼻音的含糊声音慢吞吞地问道。
第484章 族长瓶/老房子着大火2
張海源的身量不高不低，在張家人之中算是平平。
此刻，他是垂着头的站姿，却能很轻易地看到少君走到自己身前三步左右。
少君身量确实不高，因为……他，是的，少君是个男人，不，也不能说是男人，而是一个小少年。
怨不得少君的脚步声那样细碎，呼吸声又比常人更快更重，这些放在常人身上有些奇怪的特征，放在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就很正常了。
非但如此，之前在前厅时所有人都瞧不见少君的原由也是同样。
他一个少年往最前面一站自然被大人们严严实实挡住了。
而能够站在前几排的，又是本家的佼佼者，在今日之前多半就已经知道些少君之事，自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大惊小怪。
眼下，少君穿着一身繁复整齐的衣裳，宽大袖口间是细瘦手腕，两只手捧着只栩栩如生的狸奴木雕，只狸奴的一只耳朵居然断了，圆翘耳尖少了一半。
張海源怔愣的时间有些长了，少君似是以为他没什么把握，捧着狸奴木雕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身子也扭向后面坐着的男人。
本就因无意间弄坏母亲所赠狸奴木雕而偷偷哭了半宿的微红眼睛，眼见着又有些水润了起来。
情绪素来少有波动的男人立刻重复了一遍少年的问题，继而看向張海源。
張海源倏然回神：“能！我能修好！”
少君又把头扭向了張海源，有点不太相信：“真的吗？”
張海源应答：“真的。”
少君便又看向族长，眼睫微颤。
族长道：“那就交给你了，張海源，修好之后再拿来。”
張海源小心地从少君手中接过那只缺耳的木雕，下一瞬，就看到那道穿着繁复衣裳的身影转身回去。
直到离开内院，張海源才恍然发觉。
所以，是童养媳啊……
……
張海源只要回去修木雕就好了，真正弄坏了木雕的廖星火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他哭了半宿，一回去先睡了大半个白天，醒来之后又恹恹地坐在窗边，盯着院景看了余下的小半日。
直把伺候的下人吓得不停搬救兵。
被搬来的救兵自然是族长本人了。
毕竟少君年少离家，身边只跟着数个亲近家人，还因为舟车劳顿病得病，躺得躺，此时此刻，竟没一个顶用的。
再说了，少君虽然才来一旬，正屋里里外外已经很能看出族长居然意外地会哄人。
所以少君又开始不吃饭往窗边一坐，下人就熟门熟路地去搬救兵了。
族长来得很快。
按理来说，他们这样的未婚夫妻本不该直接见面，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少君泪汪汪地坐在那里，唯一能哄住的只有族长，再不让人进来见面，岂不是要让少君哭倒张家大宅？
族长走进寝房里，一眼看到窗边那一小团身影。
他哪里会哄夫人，不过是对方年纪小，他权当哄小孩而已。
“……星火？”
廖星火慢了半拍回头看他，还是觉得这人好高大，乌压压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得人好害怕，于是蜷在衣袖里的手悄悄攥紧了，眼泪也不敢含在眼眶里，害怕又委屈地忍回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族长会哄人，连他自己都被大家的误会给蒙住了，殊不知，这一次次的，根本不是把人哄好了，而是把人吓得不敢哭了。
见着少年的眼泪收回去了，族长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你睡了半天，饿不饿？”
廖星火不饿，可……面无表情的男人就杵在那里，他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可以吃。”
族长思忖片刻，觉得“可以吃”约莫就是“饿了”的委婉表达，于是让人上菜，又亲自陪着吃了一顿，眼见着把人哄好回去休息了，自己才离开。
然而到了夜半，霸占了他住所的少年居然起了热，顿时，整个张家大宅灯火通明了一半。
第485章 族长瓶/老房子着大火3
傍晚的时候，少君还在族长的陪伴下好好吃了饭，又被叮嘱了乖乖洗漱睡觉，一切都安静平和得令人感动。
然而一更刚过，正屋伺候的下人静云隐约听出帐内的呼吸声有些不对劲，轻声喊了两声也无人应答，便直接伸手去探。
少年原本冰冰凉凉的额心这会儿已经有些烫了。
整个正屋立时被搅得人仰马翻，请大夫的请大夫，端茶送水的端茶送水，通知族长的通知族长……可谓是乱中有序。
族长来得比大夫还快，他本来只是站在屋外。
可張家的下人都耳聪目明，遑论他这个張家人之中的張家人，盗墓贼之中的盗墓贼了，往门口一站就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屋内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族长迟疑一瞬，又听到屋内的少年哽咽着咕哝了句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进入房内。
身着素色长袍的男人一进来，坐在床边小榻上的静云就避开了，手里给少君擦拭额头的湿帕子也沉入了盛有清水的盆中。
族长坐在床边，看到掀开的床帐内，有团蜷缩起来的隆起。
被子盖得很严实，将脸都遮挡了大半，眉眼以上露在外面，平时非常柔顺的长发也蓬乱许多。
少年的眼皮本是很薄的，现在却可怜地肿了起来，几缕发丝黏在白皙的脸上，眉心时而皱起，时而松缓，嘴巴里小声咕哝着模糊不清的字句，显然已经烧糊涂了。
族长将水盆里的帕子拿起来拧干，折叠整齐后轻轻放在少年的额头上。
清凉的温度让整个人都滚烫起来的少年感到舒适许多，脸也从被子里探出来了些，族长这才能看到，他的脸颊比眼皮还要红。
等到大夫过来，仔细望闻问切过，沉吟片刻，缓声念了一大堆拗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