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谈霄没接腔,而是问:“你周围有什么标志物吗?”
  “嗯……”丁篁声音左右转了转,“我斜后方有个亭子,亭子旁边是卖手工银饰的摊位。”
  按照他的描述,谈霄回忆着刚才走进市集后看到的景观布设,大致确定了丁篁位置。
  “好,你先去亭子那里等,我马上到,”说完,又紧跟一句,“摘下帽子尽量让别人看到你是谁,然后也别挂电话,就这样保持通话的状态。”
  “嗯,我摘了。”丁篁那边声音静了些,看来应该已经到了凉亭附近。
  谈霄加快速度,穿过人群打算抄一条近路绕过去。
  可正当他拐过一处僻静的矮墙时,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男声——
  “嘉树学长,你还记得我吗?”
  迈出去的脚步堪堪顿住,手机那端的呼吸声也跟着停滞一秒。
  谈霄缓慢转回身,拿着手机的胳膊顺势背在身后。
  抬眼望过去,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尾:是刚才那个站在舞台上不知名的小歌手。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小歌手又往前几步,脸上露出矛盾的胆怯又焦躁的神情。
  他说:“我刚刚在台上就看到你了,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谈霄眯了眯眼,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对面却像受了很大刺激似的深喘一口气。
  小歌手满脸不敢置信:“……你、你不记得我了?你怎么会不记得我?”
  四下无人,这一带算是夜市不对外开放的地段,谈霄也没想到这人会在这里蹲他。
  两臂肌肉绷紧,在外套下已经做出防御的准备,然而对面的人毫无所觉,直直朝谈霄一步步走近,两只泛红的眼睛里很快蓄起沉甸甸的泪。
  小歌手开口,语调不无凄惶地说:“你当导师说所有学员里最看好我的时候,你帮我从那档音乐选秀出道的时候,你用我写的歌拿奖的时候,你把我哄上床还让我叫你学长的时候……你别说你都忘了……”
  走到近前,他用力抹了把脸,单薄的脊背明明肉眼可见地在发抖,却还强撑着继续道:“后来,我知道了你只是把我当那个人的替代品,闹了顿脾气以为你会挽回我,结果……学长,那时是我年轻气盛,是我不懂事……但现在我真的知道错了!”
  扑通一声,他竟直接跪在谈霄脚边,抓住裤腿仰头哀哀地求道:“学长,别再让圈子里的人都不用我写的歌了,我真的要没饭吃了,从高处摔下去的感觉我也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四处走穴接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低廉商演,你就让我回去吧,你就让我继续跟着你吧……求你了……”
  漆黑的发顶颤抖着紧紧挤挨自己小腿,谈霄反胃地后撤一步。
  他没管那人垂着头还在呜呜说着什么,下意识只想先确认丁篁的状态。
  拿起显示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贴向耳边,然而“丁”字还没叫出口——
  “滴”的一声。
  对面轻轻挂断了。
  第33章
  等了大概多久?
  五分钟?十分钟?
  丁篁没有概念,只是一动不动坐在亭子里,两眼空茫茫的没有聚焦。
  等发觉面前站着一道人影时,他才恍惚回神。
  “啊,你来了。”
  抬头对上视线,丁篁慢半拍地说。
  看起来青年像是跑来的,明明天气那么冷,他微微喘着气,鼻尖上还挂着一层薄汗。
  “你……”谈霄迟疑地开口,双眼端详着丁篁表情。
  丁篁摇摇头:“没事,刚才不小心误触挂断了,我们去石桥那边找他们会合吧。”
  说完戴好帽子起身,直直向前走去。
  谈霄站在原地盯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也快步跟上去。
  当晚,谈霄一直留意着丁篁的反应。
  看他如常和大家打招呼、一起逛夜市,等回到酒店时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是感觉整个人较于平时更安静了些。
  谈霄本想找机会和他聊聊,但洗完澡出来丁篁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次日,闹钟响起,隔壁床丁篁难得没有马上起来,谈霄以为他还没睡醒,就先自行去洗漱。
  可从浴室出来后,床上那个隆起的小小鼓包还保持着原样,谈霄走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低声说:“快到集合的时间了,要是累的话我和他们说一声,今天在酒店休息一天?”
  依然没有反应。
  谈霄眉头慢慢拧紧,伸手拉开遮挡住丁篁大半张脸的被子。
  柔长的黑发凌乱散落,发丝掩映间,丁篁双颊皮肤透出明显不正常的红晕。
  “小竹老师,醒醒,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谈霄拂开他的刘海,探上去试了试额头温度。
  高热、干燥、没有一点汗意。
  发烧了。
  谈霄表情严肃,一秒钟没再耽搁,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裹好外套下楼打车,目的地直奔医院。
  路上他和杜笠简单说了下情况,过不久那边推了张名片过来,说白天在景区带团可能顾不上他们这边,但名片上的人是他哥,就在医院工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谈霄发语音道了句谢,然后带着丁篁下车走进医院。
  时隔一天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只是换了不同科室,穿白大褂的医生拿走体温计看了一眼,司空见惯地说:“没事,就是普通流感,最近好多人都染上了,先去输个液吧。”
  丁篁已经醒了,恹恹地坐在椅子上,脸陷在围脖里吐口热气问:“医生,我能不能回去吃药。不输液。”
  正在开药剂单的医生抬头瞥他一眼:“都烧成这样了还是输吧。”
  “对,”谈霄也在一旁道,“输液见效快一点。”
  他以为丁篁是不习惯长时间待在医院这种陌生的环境里,但丁篁招招手让他弯腰凑近,干巴巴的嘴唇贴附到耳边小声说:“可你不是讨厌医院的味道吗。”
  高热的呼气把耳廓蒸得有点发烫,谈霄偏过脸轻咳一声,没回话,只是给丁篁又紧了紧围脖。
  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别人……
  看着丁篁烧得晕晕软软的模样,谈霄感觉自己更是个罪人了。
  输完液,两人回到酒店,丁篁体温还没退,随便吃点东西便昏沉地上床休息了。
  当晚从景点回来的团友们时不时过来慰问一下病号,丁篁已经睡下,谈霄把人都留在门口,接过几兜水果、打包的夜宵、景点的纪念品,还有好几个牌子的感冒药……
  明天他们就要去下一个城市了,谈霄已经找杜笠办理了退团手续,大家都很遗憾和不舍,拉着他合了几张影,又说一定要照顾好小丁老师。
  谈霄也的确不辱使命,夜间起来好几次,给小丁老师掖被角、擦汗、测体温,照顾得无微不至。
  等再醒来时,丁篁一时有点分辨不清是早晨还是晚上。
  记忆还停留在从医院吊完水回来,他自己试着清了清喉咙,痛感还很明显。
  “醒了?”听到声音谈霄从门口走回房间,“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丁篁如实地答了:头晕、嗓子疼、全身乏力。
  “没事,反正感冒就是这些症状,”他一个病人反过来让别人宽心,然后问,“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吗?”
  “嗯,问酒店的人他们这里有没有加湿器,另外想换个套房。”说着谈霄按下遥控,窗帘向两侧徐徐拉开。
  于是丁篁还没问出口现在几点了,就看到窗外午后的阳光安静流淌进来。
  转回头,视线落到自己床上,他双眼不自觉微微睁大。
  “这些是……什么?”
  阳光照亮洁白的被面,只见满床都是被叠成各种小动物样子的毛巾,绕着他几乎围成了一圈。
  是在给他举办什么祛病仪式吗……
  丁篁直接愣住。
  “这些啊,我雇的护工,替我照看你的。”
  谈霄走过来,随手拆开一头长鼻子小象,在手里摆弄几下,又叠成了一只长颈鹿。
  丁篁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知道一些酒店做客房打扫服务时,只要客人在床上留下小费,服务员就会把毛巾折成小动物的样子摆在床上。
  一开始丁篁还在想谈霄是给了多少小费,才能让人家折这么多。
  结果没想到竟全是他自己亲手叠的。
  “你怎么……会做这些?”丁篁喃喃问道。
  回忆着刚才青年手法,看起来分明十分流利熟练,像是专门学过。
  谈霄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一边把造型各异的毛巾小动物排成一列,一边说:“以前不拍戏时为了丰富职业体验,到酒店里做过一个月的客房服务生。”
  “这样啊,你手好巧。”
  看着那些可爱俏皮的小猫小狗小兔子在眼前一字排开,丁篁忍不住挨个摸了摸。
  “现在高兴点了吗?”谈霄冷不丁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