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丁篁愣了愣。
  没想到,这次他和梁嘉树竟然不谋而合。
  因为借由这次生病,丁篁明白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也是时候直面梁嘉树和他聊一聊了。
  拿出手机打开会话页面,向下翻了翻列表,最终在很下面的位置才找到梁嘉树的头像。
  可能太久没看过了,此时再看着那个自己曾日夜注视过的头像,竟生出一丝陌生的感觉。
  丁篁沉默片刻,抿了抿唇,然后毅然拨了出去。
  第36章
  没过几秒,视频很快接通,快得让丁篁有些不习惯。
  身旁青年适时起身准备离开,大概想给他们留出单独通话的空间。
  但丁篁下意识伸手拉扯住他衣角,两人视线隔空相对,丁篁无声摇了摇头。
  他不觉得和梁嘉树的谈话需要回避,又或者,他可能更希望青年留下来陪他一起面对。
  于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了。
  “小竹……”
  低沉沙哑的呼唤声从手机里传来,将丁篁的视线引回屏幕上。
  半个多月不见,梁嘉树肉眼可见清减了一些,曾经无时不优雅从容的男人,此刻面对镜头却显得有些拘谨,他微微扯起一抹笑意问:“最近怎么样,感冒好些了吗?”
  抬眼对上男人温柔关切的眸光,丁篁发觉自己内心安静和缓,竟真的不再有触动。
  他面色平淡地点下头:“嗯,已经好了。”
  说完顿了顿,又加一句:“阿霄照顾我很多,还好有他。”
  闻言梁嘉树眼神闪动一瞬,不过很快又扬起标志性的温和微笑:“那就好,一开始知道你生病了,我还急着想怎么才能赶去你身边……”
  “梁嘉树,”丁篁突然打断道,“你不用这样。”
  对面瞬间沉默下来。
  丁篁垂眼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静了静说:“当我知道你愿意松手,不再雇人来抓我们时,我的确松了一口气,不过之后对于阿霄的安排,我希望你也能尊重他的意愿,毕竟——”
  丁篁抬起头,直直凝视梁嘉树双眼:“有名有势的不止你一个。”
  他开口,一字一句说得冷静清晰:“我虽然退到幕后好多年了,但在圈子里也还是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你之前做的那些我可以不追究,但之后的沟通,我希望你能拿出平等的姿态。”
  忽略屏幕里那张渐渐挂不住笑容的脸,丁篁继续道:“因为如果真要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我想你就算为了维持对外树立的人设,也一定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而至于我自己,和你有还在上升期的未来相比反而没什么可顾虑的,我只想尽力保护好我在意的人。”
  “所以,你在意的是他,不是我。”
  陈述句的语气,镜头里梁嘉树脸色莫名青白,连矜贵的金丝边眼镜仿佛也跟着黯淡几分。
  丁篁移开目光望向虚空一点,失神半晌叹了口气。
  他说:“梁嘉树,我们已经结束了。”
  那句话说出口,仿佛一锤定音敲落在他们彼此中间。
  屏幕里的男人沉默低下头,原本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发丝垂下几绺遮挡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丁篁还在走神,像是想到什么有趣内容,兀自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笑意。
  他聚焦目光看向屏幕说:“其实我有些奇怪,现在这样难道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我不再执着纠缠于你,不再是你想要逃避的无趣的伴侣,也不再是你对外示人的污点……”
  “你从来都不是!”
  梁嘉树忽然皱紧眉头,夹杂怒意的声音脱口而出。
  见到丁篁愣了愣,他迅速调整表情,深吸口气平复情绪,然后抬头语气认真诚恳地看着他说:“小竹,别自行把那些想法算到我头上,好吗?”
  奇怪,为什么好像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分祈求意味。
  他可是梁嘉树。
  丁篁摇了摇头,让自己别想乱七八糟的,沉下心思回应道:“不是的,这些年我虽然状态低迷消沉,但还没有真的迟钝到像个死人。”
  他空咽了一下,试图缓解发酸的喉咙:“我有眼睛、有耳朵,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平日里那些温柔透着敷衍,你的谦和有礼其实是疏离……”
  “梁嘉树,你在离我越来越远,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说到后面,丁篁声音低下去,咬了咬嘴唇,他重新挂上微笑慢慢道:
  “所以这段时间我也在想,自己以前那么执拗地抓着你,到底是出于爱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
  “毕竟恋爱时,我好像一直都是懵懵懂懂被你带着走,直到答应求婚的那一刻,我确定自己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下定决心要爱你,要和你一直走下去……”
  闻言梁嘉树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丁篁却直接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一切都过去了。”
  对面男人的眼神有一瞬间落空。
  丁篁胸膛起伏,呼吸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过去,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此刻他们的状态仿佛发生对调,这次变成了丁篁说,梁嘉树听。
  而且像是有意一口气都讲清楚,他又换上闲聊般的口吻道:“我记得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有时候你只能先跳,然后再赌那不是一座悬崖……我想,我们的婚姻也是这样。”
  丁篁耸耸肩,无奈笑说:“只是很可惜,我赌输了。”
  像是被哪个字眼刺激到,梁嘉树忽地抬头望过来。
  在他直直注视中,丁篁释怀地牵起唇角,颊边酒窝恬淡清浅:“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了。”
  真的。
  他没骗梁嘉树。
  丁篁用了十年时间从悬崖坠落,后来才发现,悬崖之下还有一片泥沼。
  曾经他心甘情愿沉陷其中,几欲将自己溺毙。
  而当亲手签下离婚协议书,“年轻的爱人”又因缘巧合来到他身边,他渐渐得以清醒过来,重新审视自己的现状与过往。
  于是终于挣扎着想上浮。
  丁篁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渴望自由的空气,以及一个干净、崭新的人生。
  一个不需要梁嘉树的人生。
  对上屏幕里男人眼中的一片灰烬,丁篁狠狠心,还是开口道:
  “不好意思嘉树,比起你,我现在更想关注的是我自己。”
  终于将想说的都托盘而出,丁篁紧绷的肩颈线条放松下来,而那端梁嘉树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男人仿佛被定格,身形僵硬地坐在镜头中,长久以来一直挂在脸上优雅温润的面具也一寸寸崩裂,露出底下空白的表情和猩红的眼睛。
  又过了片刻,正在丁篁抬手准备挂断通话时,梁嘉树忽然开口。
  他嗓音格外沉,脱去了平日华丽醇厚的包装,只剩如野兽般的低迷沙哑。
  梁嘉树笃定地说:“你是因为他才抛下了我。”
  闻言,丁篁忍住扶额的冲动,叹口气道:“我和阿霄只是朋友。”
  说完他眼皮上抬,深深地看向梁嘉树,语气却越发轻淡:“对了,希望你能懂吧,这个朋友的定义——”
  “和你外遇的那些‘朋友’是不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也实在有些累了,丁篁眉目间露出淡淡疲倦:“总之你冷静地想一想,这段时间别再打扰我们了。”
  “嘟”的一声挂断视频,丁篁身体放松后仰,整片脊背都贴靠在木头长椅上。
  望着天空他长长地呼了口气,不明显的白雾在空中散开,像是将胸腔中一切污浊沉重的东西都呼了出去。
  阳光还是依旧的好,又看了会儿草坪上小狗顶气球,心头渐渐被与刚才沉闷气氛截然不同的开心填满。
  感觉此刻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轻盈的、松软的、干净如新的。
  而在通话后半程无声消失的青年,此时忽然从自己身后冒出来。
  谈霄站在长椅后面,微微探过头俯下身,与仰头的丁篁四目交错相对。
  他背着双手,挑高眉毛说:“这样颠倒着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就没那么像梁嘉树了。”
  是在顾及他刚和梁嘉树“一刀两断”的心情吗……
  丁篁摇摇头:“你们不一样,我能分得出来。”
  “这么厉害。”谈霄说着绕到长椅前面,在丁篁身旁坐下,然后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圆形纸盒。
  他努努下巴示意:“给你,不是念叨了几天想吃冰淇淋。”
  看到纸盒里冰淇淋球,丁篁眼底绽出惊喜光彩。
  之前几天因为生病谈霄都没让他吃,今天总算可以解馋了。
  接过冰淇淋,丁篁眉目含笑地倾过身歪头去看谈霄,大概因为心情好,说出口的语气都带着平日不常见的灵动活泼。
  他问:“为什么今天给我吃啦,是奖励我的吗?”
  谈霄一边拆一次性勺子的包装袋,一边点头附和:“是是是,刚才和梁嘉树硬刚的小竹老师,简直帅我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