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初是他和曾逍一起挑的。
  从掌心养到碗口大,期间换了无数个适合它的花盆,在第一场冷空气来临前,它长出了花苞,而此刻纤细的叶子被雪覆盖着,厚重地几乎让人看得都喘不过气——
  它似乎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贺元晟目光一怔,他开了灯。
  家里和他离开前没什么两样,沙发一半整洁一半凌乱,放眼望去每个角落都是如此,像是强行融合在一起的两个世界,一切都格格不入。
  短期出差需要携带的行李没太多,贺元晟只花了几分钟就整理好了,没等他合上行李箱,一直沉默的曾逍突然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晟哥,”曾逍哽咽:“我不要,我……”
  贺元晟一改往常的举动,并没有拉开他的手。
  在曾逍噙着泪水的视线下,贺元晟沉默着,由着他抱着,也由着他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头看了眼手表。
  “还有十五分钟。”
  过于平静的语气让曾逍止住了眼泪。
  “曾逍,”沉默之际,贺元晟转过身来:“我前几天和物业联系过,他说你这几天没回来住,为什么我今天一回来你也恰好赶着回来,”
  “家里没装监控,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刚落音,曾逍脸色一变。
  只是稍加试探,没想到曾逍是这样反应的贺元晟一颗心顿时沉进了谷底,他冷下眼,稍抬眸:“你在我手机里安了什么?”
  “晟哥,我……”
  “跟踪器。”贺元晟打断他的话:“还是窃听器?”
  曾逍僵在了原地。
  “发现什么了吗?”
  “晟哥……”
  “你没有。”掩饰着心颤,贺元晟直勾勾看着他:“正如我没有发现你出轨一样,你也什么都没发现。”
  话刚落音,房间里顿时陷入死寂。
  阳台上那曾被悉心照料过的水培植物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倒,“啪”的一声碎在了地板上,曾逍打了个寒噤。
  盯着残骸,贺元晟移开视线。
  “我比你大很多岁,所以很多时候我愿意让步,但曾逍,这并不代表你能把我当傻子。”
  “我没有。”曾逍闻言猛地抬着头,双目对视,他眼眸立马涌上了眼泪,他滚动着喉结,哽咽道:“那只是一个意外。”
  贺元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我那天喝醉了酒,”曾逍跪在贺元晟腿边,满脸都是泪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接下来的几分钟,曾逍说出了出轨经过。
  一场精疲力竭的表演过后,气氛暧昧的酒吧里,在好友起哄声中,曾逍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开了房。
  “我们去了一家会所。”
  “小鱼跟我说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曾逍用力攥着贺元晟膝间的布料,近乎是慌乱地解释道:“我没有让他碰我其他地方,他连抱都没抱过我,哥,我就是想试试,我就是……”
  贺元晟盯着眼前让他几乎认不出来的人,他平静地问:“所以呢,你爽了吗?”
  双目对视,看着贺元晟平静的眼眸,曾逍立马涌出了眼泪:“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
  “我只有一次,真的只有一次。”
  “晟哥,我是喜欢你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就是想试试而已,我真的很爱你。”
  事实真相远比想象更难以接受。
  贺元晟盯着曾逍的眼泪,想到他颈侧不久前还历历在目的吻痕,又想到那支被他珍惜的钢笔,实在不懂曾逍的爱到底值多少。
  可到最后,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重话:“你随时搬走都行,想要什么补偿也都可以。”
  “晟哥……”
  “小逍,”贺元晟站起身,他认真地看向他:“我真的接受不了。”
  “晟哥,”曾逍愣在原地,脑海里飞快地划过让他心惊的那张脸,他喉结一滚,眼底翻涌着泪花:“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贺元晟眼眸划过一丝不解,但很快就转瞬即逝,他看了眼手表,还差几秒就快过了半小时。
  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是楼下陪你来的那人吗?”
  推开门。
  过道里一阵风雪吹过,独特的男香伴随着苦涩的烟味一同传来,黑暗的过道里闪过一丝猩红,借着月色,贺元晟看见了倚在门边的骆钦文。
  不知来了多久,烟只剩半截。
  修长的指节夹着从他那儿得来的烟,齿牙咬着相同的,不久前留下的那道齿痕,见贺元晟望过来,他咬着烟蒂深吸,舌尖轻探出来了点。
  “晟哥,他不是什么好人。”
  行李箱被接过。
  “我曾在那家会所见到过他,他……”
  垂着身侧手被很轻地擦过,很快地,曾逍的话被关在了一门之外。
  第18章
  由于骆钦文伸手越过他关门的举动,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得很近,近到贺元晟能闻到那股熟悉香水味,抬头就能看见那张脸——
  骆钦文正垂着眸,过于专注地看着他,见贺元晟抬眼望来,他吸了一口烟。
  “能走了吗?”
  话未落音,骆钦文突然咳了几声。
  贺元晟注意到他将唇边的烟取了下来,借着月色,眼尾处有些红,烟没过肺,却像是被呛着了。
  脑海里赫然浮现出不久前骆钦文在酒楼里游刃有余朝他吐烟的模样,和现在不会抽烟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贺元晟从他手里接回自己的行李,平静地点头:“可以。”
  说完便率先离开按了电梯。
  骆钦文低头看了眼落空的手,心一顿,很快沉了下来。
  从进电梯一直出小区,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更别说像半个小时前还能游刃有余地笑着聊天,沉默的气息争先恐后地将两人包裹着。
  “我来开吧。”
  终于抓到机会,骆钦文在贺元晟开驾驶门时开了口。贺元晟闻言看了他一眼,客气道:“还是我来吧,没有让领导开车的道理。”
  话刚落音,骆钦文朝他定定地看了过来。
  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贺元晟拉开门坐进了驾驶座,不久后,骆钦文也坐了进来,不过不像是来的时候坐在后座那样,他拉开了副驾驶。
  “后面冷。”骆钦文面不改色地解释。
  贺元晟嗯了声,顺手调高了温度,等听到身旁传来系上安全带的声音,他松了刹车。
  因是周末,路上车很多。
  但好在离机场不远,贺元晟并不急,开得很稳,只是偶尔有些出神,在想到曾逍那些话时。
  他没想到,曾逍会和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上床。
  这和他记忆中的曾逍完全不同,在他的认知里,曾逍虽爱玩但知分寸,每次出去都会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备。
  这三年里他们朝夕相处,可曾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贺元晟似乎都不清楚。
  曾逍是变了,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
  性真的很重要吗,和爱真的能分开吗。
  一箩筐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着,贺元晟望着前方车尾的红灯,在红灯倒计时结束后,他松了松放在方向盘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至于曾逍最后说的那番话。
  贺元晟一顿,他偏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骆钦文。没等他视线落下,后者像是立马觉察到他的视线,竟莫名地挺直了背,一副即将要听训的姿态。
  “有话跟我说?”
  本来没有的,贺元晟心说。
  但骆钦文视线太过强烈,贺元晟只好开口:“骆总认识我,”他语气一顿,一时没有更改对曾逍的称呼:“我男……”
  像是不想从他嘴里听到后面的话,骆钦文打断道:“无意间撞见过几次,和他算不上认识。”
  贺元晟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曾逍的话对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影响,骆钦文只是他的上司,人品怎么样,爱去哪玩,爱玩什么,喜欢男人或者是女人都是他的事。
  至于曾逍误会骆钦文和他说了什么,这更是无稽之谈,他和骆钦文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在一周之前,他们甚至连面都只在公司里见过几次。
  “我朋友是那家会所的老板,”沉默之际,骆钦文突然开口,像是引导:“那里全都是男人。”
  “但我没有看。”
  贺元晟偏头看了眼骆钦文,细细品味他的语气,过了许久才迟疑地开口道:“骆总歧视同性恋?”
  “没有。”骆钦文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他直勾勾地望了过来:“我本人就是同性恋。”
  贺元晟踩了脚刹车。
  狭窄的空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贺元晟没想到骆钦文会在他面前出柜,他明明只问了他和曾逍是否认识——
  连这个问题都是随口问的。
  工作了这么多年,贺元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以往的领导对自己的私人生活都很在乎,除了让人头疼的舆论问题外,更多的是无形中自带的边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