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陆疏月手足无措。过一会儿才慢慢坐在萧暮雨边上,轻轻拍她肩背。
  哭声很小,抽噎着,跟平日里明媚调皮的音调大相径庭。
  陆疏月动作僵硬又轻柔,等感受到手掌下的身躯平缓下来后,她侧垂过头,问:怎么了?
  萧暮雨又哭起来,呜咽着躲在她肩上,眼泪洇湿了发丝。
  我就是觉得,人都很奇怪,为什么要骗我。她说得并不连续,甚至颠三倒四。
  谁骗你?
  好多人,好多她声音闷闷的,你们都瞒着我。
  什么都不告诉我。她意气开口,夹杂着恨。
  陆疏月搂着她胳膊,轻轻说:知道太多有什么用呢?
  一生纯真不好吗。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我去了解?她几乎有些埋怨。
  惹人伤心的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陆疏月轻叹,她不知道怎么插手,便问:下山去吗?
  不要。萧暮雨回绝,等我把村志写完,我就不信了。
  嗯。
  陆疏月放下手上的事,仰躺在床上,听她聊星星谈月亮。她说她的不甘和倔强,非要和执着。
  陆疏月听着,觉得这样不对。千万苦衷好像只是为了证明,汲取不到一点甜。萧暮雨又说,她证明完之后就轻松了,她问人生的真谛就是证明题吗,那挺简单的。
  陆疏月很想反驳她,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怔忪片刻,最终没开口。
  如果此刻的她有路可寻,有走下去的决心,那雾里看花不过平添一腔孤勇。
  萧暮雨哭累了趴在枕头里睡着了。
  醒来时月亮高悬在窗上,屋里台灯的光晕染开,勾出陆疏月的身形。她伏案时肩膀也是挺拔的,垂落的发丝都透着股认真和细致。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夜里很是清亮。
  陆疏月指腹按下台灯开关,房间陷入昏暗,只有一团光源在手心亮着。她两手端着这几天的成果走向萧暮雨。
  萧暮雨,每天开心。橙红色的机器小狐狸发出电子音。
  萧暮雨眨了眨眼,伸出手抚摸过电子屏,又拍了拍树脂材料做的狐狸耳朵。
  她不知道,电子狐狸内部几十个零件,某块芯片万千代码中有被写下又反复注释掉的三行。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失真;
  //祝你完整,祝你成功;
  //最重要的是开心;
  END
  作者有话说:
  忏悔全文到这就完结啦 整篇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情节设定、快慢节奏是我感知到的有较大问题的点,希望在下一本文中各方面都有进步吧。稍后会放出番外,番外是第一视角的前传,可以当成一个独立的小故事看
  第45章 《狐狸》前传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只狐狸的时候。
  我和往常一样偷溜出村子,到人类戏台子下捡点心吃。
  这块戏台子底下人很多,很热闹。
  可能是幼稚的小狐状态也难掩本狐的卓越风姿,我被一个穿金带银的胖子看上了。他对着身旁的瘦猴朝我指了一下,说:这狐狸毛不错,小爷要了!
  我灵智未开,管他叽里呱啦说什么,他这比我还倨傲的态度直接惹恼了我,我炸起一身毛,朝他龇牙。
  那瘦猴可能想尝尝本狐的锋锐爪子,竟然用那竹竿似的身体扑向我。
  我当然不怕,亮出爪子势在必得。
  谁料那瘦猴他耍诈!
  台上演到一台戏谢幕,满场喧嚣间,另一只瘦猴拿笼子从后面偷袭我!
  要不然凭借姐纵横萧山一二三四五哎呀数不清多少年的聪慧,哪里是这么好抓住的。
  我决计不会承认我是上赶着被人类抓的笨狐狸。
  后来我就被剪了爪甲拎到那满脸横肉的胖子眼前,后脚腿被麻绳绑在一块,我使劲浑身解数也咬他不得,最后只得委屈求全套近乎。
  毕竟老狐狸说,我们要有智慧。
  大概又是一场戏,唱到一半时,我花费九牛二虎之力近到他身后,正准备咬他时。
  戏台老板姗姗来迟,慌张摆手,不知在对谁说:使不得啊使不得!
  吴家大少呀!这是我家戏台养的赤狐,这狐性格顽劣,惊扰到您了实在抱歉,我这边给您备了上好的茶水,不知您可否赏脸,我们去那处视野极好的隔间,谈谈天、听听曲?
  这胖子听罢哼了口气,极其有病地把我丢给了戏台老板,然后把他厚重的屁股从红木椅面上抬起,跟抬墩子一样抬着腿走了。
  我朝那戏台老板抬起光秃秃的爪子又放下,被捏着命脉又咬不到人,但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我拼命哈气。
  他倒是笑眯眯,眼睛比狐狸还要细长。
  我被他带到戏台后院。
  他拿小刀在我腋下腹部划了一刀。
  啊啊啊痛死我了!
  我还没嚎叫出声,小刀沿着直线又把我后腿间绑的麻绳斩断。
  我挣脱束缚翻身就是跑,也没被拦,血滴落一地。
  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像是一个大牢笼,我如何也回不了萧山。
  起先几天我冲他哈气见到他就躲,可这厮拿我没见过的糕点引诱我!我与他斗智斗勇这些天只喝了几口东南角荷花池里的水,早就饿得腹部扁平,并上这厮划拉我那一刀划在腋下,伤口疼痛难忍。
  值得庆祝的是,我很有骨气地没有吃他给的糕点。
  因为我直接晕过去了。
  醒来时是个模样姣好、只是脸侧有道疤痕的女子在给我上药包扎,我也没力气冲她哈气,奄奄一息窝在她怀里。
  听她细细道来:我父亲他他是好意要救你,那吴家大少爷有养狐狸剥皮毛的恶习,偏生还要把狐狸折磨一遍,先是剪爪甲、掰牙齿,然后剁掉四个爪子,最后活生生给狐狸剥皮。
  这好看的女子恐吓狐狸有一套本身,我往她怀里缩了缩。听她补充。
  但他只要你这样品相好的狐狸,我父亲在你腋下划一刀,你就不值得多少钱了。
  我听她说前半句沾沾自喜,后半句出来了我拿没爪甲的爪子拍了她一下。
  恶女休得胡言!本狐自是值钱。
  她轻笑一声,捏了捏我的爪子。轻叹一声:品相不好就没人抓你了。
  我觉得她有些伤感,她又朝我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不曾流露过的少女调皮说:你来得巧,我写出了台戏刚好是赤狐报恩,你乖乖呆这跟着爹演我的戏吧。
  说罢摸了摸我的头,我正要发作,她又喂给了我一盘糕点。
  鼻尖耸动。
  算了,原谅她了。
  日子如山间流水,一日日,每日都有新鲜糕点吃。
  我吃撑了肚皮就长条卧在书桌上,沈双挑着煤油灯写戏文。她时常写不出来,就薅我一把,不复平日的淑女姿态并且略显暴躁。
  我早已习惯,抬眉又落下,轻嗤一声:皮毛罢了。
  窗外无月,星子闪亮。
  在这悠长岁月里,可能是沈淑女笔墨有灵顾盼生辉。平日里和我讲戏文,背地里在闺房中练习唱戏,唱的是青衣花旦,权把我当了那花面小生。
  她又把我当武生唱了句词,我直接被激得口吐人言:我是母狐狸,母的!
  我说完自己都愣了。
  沈双不惊反喜,抱过我看了又看。
  真的狐狸精!
  她平日里爱读聊斋,信这些鬼魂精怪,也不害怕,如今见着了反而觉得人生圆满。
  月亮圆缺了不知道几轮,我已经从在台下捡垃圾吃的狐狸变成了戏台上受万人敬仰的狐狸了。是的,本狐狸登台演出了。这沈当家也就是戏台老板颇有几分实力,当然主要是我颖悟绝伦,这场由沈双编写、我扮演的《赤狐传》完美闭幕。台下掌声不断,鲜花银钱都跟不要钱似的丢上台,哎呀,确实是不要钱。
  我笑眯着眼抬起爪子灵活地下了戏台,沈双突然跑过来双手抱起我,眼眸亮晶晶兴奋地和我说想到了新戏文的构思。
  我尾巴炸起:本狐还不够吗?!
  当然人多眼杂我不能表达我的不满,眼珠子愤愤盯着她。
  我们在外默契地保持沉默,回到房里我才出声。
  你权把那新戏文说与我听,我倒要看看什么戏文比得过本狐扮演的《赤狐传》。
  经年累月我倒也听过些戏文,对戏文的精髓也是知晓一二。
  听完沈双谈完她的构思,的确妙哉!但又与沈双之前的风格不尽相同。她谈到:过去那些戏文,甚至是我自己写的,女子都太过被动了!可女子也是人!人当要有思、有想,不可空洞、依附,而应清明、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