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此时心联的门被人推开,属于这个年纪的笑闹声传入室内,叶千重冲进室内,她身后跟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丢过来的雪球,千钧一发之际她低头躲过,雪球直直飞了出去。
  糊在正在喝茶的路凝的脑门上。
  叶千重站在原地憋了一瞬间的笑,随后就近抽了一张纸巾去给路凝擦脸。
  路凝很好心地把雪球又团了团,塞她脖领里,随后提着叶千重将她扫地出门,顺便关上门。
  还剩一条门缝的时候,叶千重披着她厚厚的羽绒服,以一种极其没有诚意的语气严肃地向路凝道歉,“对不起。”
  路凝送她两个字,“滚蛋。”
  苏印之抬起头,眨着眼睛无辜地看路凝,把路凝看的头疼。
  她问,“你看什么。”
  苏印之抿着唇笑的含蓄,“打雪仗好玩儿吗?”
  路凝挑眉,“没玩儿过?”
  苏家家教严得很,别说打雪仗了,一言一行都有模板,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慎独。
  即便是只有孤身一人,也从不逾矩。
  路凝抽了一张纸巾,把手上的雪水擦干净,然后从衣架上把苏印之的外套丢给她。
  “穿上吧,小鬼,我带你出去玩儿。”
  苏印之这辈子见过太多东西,她领略过这世上光亮不曾到达过的黑暗,却从来没接近过太阳。
  她从黑暗而来,在黑暗之中负重而行,向着更深更远的黑暗,却不知这旅途之上,还有光能穿破黑暗而来。
  即便是片片光斑。
  人总是贪心的,见过了光就再也忍受不了黑暗。
  苏印之接过路凝递过来的雪球,手掌的热度很快融化了雪,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雪的温度顺着皮肤直透心脏,可一瞬间让苏印之有种自己活过来的错觉。
  “发什么呆呢。”路凝咬着一颗糖从她身边走过,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一会儿雪都被你暖化了。”
  苏印之侧眸去看路凝,见她一脚踹翻了皮断腿的学生会副会长,把学生会的一堆小朋友追的满地乱跑。
  顿时楼前的草坪上热闹起来。
  雪球融化在苏印之的掌心,她抬眸去看路凝,一种阴暗的,不受控制的想法在心底滋生。
  她迫切的,想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在光明向她伸出援手的时候,她又不肯踏入光明,而是自私、又贪婪地,想拉着光明,隐入黑暗,一起沉沦,万劫不复。
  很快,苏印之将这个想法抛散,她眨了眨眼睛,对上路凝看过来的视线,那双眼眸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含蓄内敛。
  她对着路凝弯起唇角,随后路凝微微挑眉,回之一笑。
  事实证明,苏印之这种温室里的花朵根本不适合野外环境,在打雪仗的第二天,她来心联办公室的时候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因为着了风,得了感冒。
  路凝刚进办公室,就看见苏印之一边可怜兮兮地擦鼻涕,一边又手上不停地复习期末考试的内容。
  “哎,你感冒了不回宿舍吗?”路凝觉得自己有点理亏,毕竟是她带着这小姑娘玩儿的雪,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她又不是故意要让苏印之感冒的,凭什么赖她啊。
  在万分纠结之中,她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到了一杯热水。
  “不想回去。”苏印之吸了吸鼻子,在本子上继续记笔记,瓮声瓮气地回答道,“马上就要考试了。”
  “我说啊,你又不喜欢,这么努力干什么?”路凝觉得罪恶感又上心头,索性换了个话题。
  苏印之对着路凝弯起眼眸,她的嗓音带着年少不曾消散的稚嫩,却又背负万千,“我从小就是这样,都习惯了。”
  她似乎是从小就习惯了自己不喜欢,不喜欢,但是也习惯了。
  路凝垂眸剥巧克力外的锡箔纸,似乎是轻飘飘地嗤了一声。
  她从来都不会对其他人的选择指手画脚,这次也一样,她不会去干涉苏印之的选择,既然选了,就做好了准备,即便是搭上这一生,也无所谓。
  “你真是。”路凝悠悠道,“怎么和顾惜一模一样。”
  第16章 相遇
  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这一年的故事,也到此为止。
  苏印之在黑暗中的惊鸿,也止步于路途中的片片光斑,走过有光亮起的路段,余下的仍旧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听说,市局在调查叶学姐?”苏印之一边开车,一边微微侧眸去看副驾驶上的路凝。
  路凝阖着眼睛,懒洋洋道,“说是调查,实际上查出来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东西,没挖到什么大料。”
  “想来是科学院现在从我手里挖不出什么,就想在叶千重身上做文章。”
  说到这里,路凝侧眸去看窗外钩接的远山,被夜色染上重重叠叠的黑。
  “当年我找她回国,没想到最后出了这种事。”
  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路凝才想起回头去看在后座上睡得正香的李茵鱼,似乎在思考要把这个这个拖油瓶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她才交代苏印之,“一会儿到了城伊,你把她也带走,我有点事要办,带着她不方便。”
  路凝话音还没落,苏印之就一脚刹车踩下去,车速急剧下降,最后横在半路上。
  她双手握着方向盘,转头去看路凝,有些不可置信,她问,“你不带我一起吗?”
  “你回去吧,帮我守着科学院。”路凝不知道在想其他的什么,有些漫不经心道,“眼下顾惜在医院,考察队归期未定,剩下一帮老弱病残只会搞科研,别出什么突发状况我来不及回去。”
  苏印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她微微垂眸,低声道,“路凝,我不想。”
  路凝微微挑眉,敷衍地点头。
  这个点头的意思,苏印之最清楚。
  路凝表达的不是可以,而是我知道了。
  知道,并不代表同意。
  路凝只是很擅长去搁置争议,然后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是苏印之从来都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一样。
  城伊县城的孤儿院坐落在老城区的一角,翠绿的爬山虎爬满了红墙。
  朝阳的橘色光芒斜斜地打在带着铁锈的门牌上。
  路凝在林移关上警车门走向她之前,把自己手里的一张纸给折好,塞兜里。
  她的动作大大方方的,完全没背着林移,根本就是摆在台面上高速林移,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在看什么。
  好在林移这人,其他优点也没有,就不记仇,她也不觉得尴尬,指挥着当地的警察把车停好,这才递给路凝一包当地特产的一种酥糖。
  “刚那边派出所给的,我也不吃糖,送给路处长了。”
  这种酥糖的包装看上去就很廉价,只不过糖确实很好吃,这种糖不怎么会往外地卖,是当地人结婚的时候包的喜糖,小作坊里做出来的,一般都要提前半个月下订单。
  路凝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东西,毕竟这是叶千重老家,她偶尔也会带点特产回去。
  “我听说林警官昨天抓了两个小混混。”路凝把糖装进包里,漫不经心地问道,“果然是敬业啊。”
  “敬业谈不上,走狗屎运倒是真的。”林移把昨天那两个抢劫犯的资料递给路凝,“你说这人啊,真是走极端,明明都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人,叶千重走上了人生巅峰,光芒万丈,有的人却只能偷鸡摸狗飞车抢劫。”
  路凝不置可否。
  已经是早上八点,孤儿院里还是没有几个人,连小孩子都少的可怜。
  “这边是个私人孤儿院,是当年城伊县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投资的,后来他偷工减料被抓进去之后,孩子们都被政府接到我们公立的福利院了,现在这边住的都是户口在这边每天都要上学的孩子。”林移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讲解员。
  上学——
  路凝抬头看大早上就已经晒的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可是现在是暑假啊。”
  “对啊,所以没人啊。”林移理所当然地开口,“又没空调谁在这儿住啊,就剩看门大爷了。”
  路凝想照着林移脸上给她来一脚。
  往孤儿院里面去是一个长长的门洞,墙上的儿童画历经岁月,已经斑驳不堪,路凝在公告栏看到了一张破旧的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
  这是一张A大附中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上面的名字,叶千重。
  “她大学学的是生物吧,研究透了人体,偏偏没想到自己会突发心脏病。”林移弯腰去看这份录取通知书,长长地感叹,“真好啊,我也想上A大附中。”
  林移似乎已经放弃了和路凝斗智斗勇,经过昨天的洗礼,她已经彻底放弃了从路凝嘴里问出点什么,问出点什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自己如果再较真的话,把自己气死的可能性还真挺大。
  “人生总是有很多意外。”路凝还是她惯用的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的语气,她收回自己看墙上通知书的视线,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