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对不起,是我太没有边界感,让你不舒服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是……但是假如,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呢……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就告诉我,但是不要再把我推开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
  一分钟过去了,江为知没有说话,揪着自己卷曲的衣角,揉出一道道褶皱。
  五分钟过去后,她抱着双腿蹲在地上,下巴枕在膝盖间,缩得比一个孩子还要小。每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这样蹲下来,苦苦抉择着某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最终总是能得到一个结果。
  十分钟过去后,她站起身,用颤抖的手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王曼曦身上。她不敢去看王曼曦的眼睛,低着头说:“我们…去拿吉他,然后…一起回家,吧。”
  本想径直往前走,但胳膊被王曼曦拽住,不同于之前的强硬,这次的力道很温柔,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态度。
  她任由王曼曦握着,没有丧失的痛觉在巨大的感情波动中坠落又上升。再也平静不了的生活,前途未卜的未来,不知道是否该展示出来的弱点……感受着柔软的手指轻柔的抚摸,就像在她最初的记忆里母亲的抚摸。
  在王曼曦的手指下,横陈着几十道大大小小的自残留下的疤痕,在一片片抹除不了的增生中,还有一周以前新割出的血痕,像是一道红黑色深渊。
  她恨不得原地蒸发,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笔勾销,不要这么草率地决定让某个人走进她的生命,还恬不知耻地展示出自己的伤痛。她想自己再也没有脸见王曼曦了,强忍住跑掉的欲望。从明天早上开始就躲着她吧,就当是自己深夜犯糊涂了……
  身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呼吸,王曼曦似乎比她更纠结,张了好几次嘴也没把那句话说出。她已经在想该如何逃跑,结束这不清不楚的夜晚。可很快那句试探性的话就弱弱地说了出来,与此同时攥紧了她的胳膊,更加不拒绝她的逃走。
  “小知,你要不要来我家……我给你包扎伤口。”
  第4章 暧昧
  暗紫色的台灯坐落在床头柜上,晕染出一片朦胧的光晕。旁边摆放着一小瓶香薰蜡烛,淡淡的葡萄香,即使刚进屋也不觉得刺鼻。床头柜旁边是一条懒人沙发,此刻她就靠在上面,软绵绵地陷进去,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奶酒,拖鞋下踩着毛茸茸的地毯。
  她来到了王曼曦家。不仅如此,还在这里洗了个澡,换上王曼曦的衣服,喝着她给调的奶酒,坐在她的卧室里等她洗完澡。
  事情到底是怎么进行到这一步的?当时的情景已经模糊了,就记得自己不知道犯哪条神经答应了邀请,然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回到酒吧发现已经关门了,正着急吉他的下落,但思琪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她的手机号,给她发来短信,告诉她暂时替她保管,明天晚上带过来。
  这个人更让她心烦,姑且没去管,和王曼曦两个人顶着一件外套跑回家,浑身都湿透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像牵线木偶一样被王曼曦调动。
  脑子晕乎乎的,不知是水汽还是酒精的作用,整个人像高烧三十九度,浑身力气被抽空,如同一根飘在云雾里的羽毛。理智早已浇成一团烂泥,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心里狂喊着老天啊你在做什么啊,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倒是蛮享受目前的处境。
  煎熬地等待着,时间在主观上无限拉长,仿佛坐在那里等了几百年。努力转移注意,但不敢仔细观察王曼曦的卧室,目光放在哪里都不礼貌,于是低着头,揪着裙面上的蝴蝶,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水流声愈发强烈,似乎能听到它落在肌肤上溅起的水花声。渐渐地听得困倦,眼皮不停打着架,就在一张一合模糊的目光里,王曼曦从浴室走了出来。
  全身流经一股电流,被震颤地清醒过来,睁大的眼睛看着王曼曦走到书桌边上的柜子前,掏出那个熟悉的医疗箱向她走过来。身上穿着吊带和印有小熊图案的黄色睡衣裤—王曼曦似乎很喜欢小熊,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是小熊形状—刚洗完澡身上还弥漫着水汽,鬓角处的红色发丝紧贴在脸颊上。
  王曼曦坐到她身边,沙发更深地陷进去,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医疗箱摊在地毯上,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各种医疗用品。
  此情此景像极了在奶茶店的那一次,但短短几天两人的关系已经截然不同。如今距离更加窄小,栀子花的香气更加浓郁,还混杂了从未在王曼曦身上闻到过的麝香和玫瑰香。当时膝盖上的瘀伤已经痊愈,那条腿本来放在那里,王曼曦坐下来时自然而然地挨了上来,心中想要往旁边移,但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王曼曦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衣袖,两只手捧着她受伤的手指,微微蹙起眉头,专心研究伤口。
  她却做不到专心,原本目光低垂着,但看到的是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腿,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结果在这段狭小的距离间,很难不看到凶部兔出的两点以及随着呼吸如房轻微的抖动,最后只能看着她的脸。
  当你看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不看向你的时候,很容易沉迷其中。曾经无数次在课堂上这样盯着王曼曦,同样沉思的双眼,微微嘟起的嘴唇,连眨眼的频率都如出一辙。可现在的距离是这样的近,近到可以数清她有多少根睫毛。情不自禁地把脸靠近,王曼曦突然抬头,似有惊讶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压低声音说道:“我把你弄-疼了吗,怎么脸红了?”
  她想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在自己后退前一秒王曼曦突然把脸凑近,一刹那间鼻尖相抵。惊讶地瞪着王曼曦,却只看到她一脸无辜,看起来比她更琢磨不透目前的状态,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自顾自地处理起伤口,把她一个人留在尴尬又微妙的气氛里坐立不安。
  “你以后要学医吗?”
  本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默,但话一说出口发现不对劲,王曼曦现在不是还在上学,哪里有时间来找她?三番五次的接触,未免太闲了一点吧。并且她现在还染的红色头发,据她所知母校可没开放到这种程度。
  “具体的打算还没有呢,学医确实很稳妥啦,家长肯定希望我选这个……其实要我说,最想当的是演员,肯定想不到吧哈哈。”
  “你这么漂亮,确实可以的,”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那你……最近没有上学吗?”
  小心翼翼地询问,但王曼曦对此并不惊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之前的学校进度不一样,暑假前这段时间去了也没必要,在家自习就行。”
  不远处的书桌上的确整整齐齐叠放了几本书,不由感慨王曼曦果然天赋异禀,像她这样的人哪怕自习一年照样能考上很好的学校吧。
  “我一直都记得你……你在班里,很瞩目。”
  王曼曦抬起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兴高采烈地说道:对了对了,我转学之前和小彤她们拍了张合照,没想到你恰好路过,照进了半张脸。之前还没发现呢,等一会发给你。”手上的动作都加快了,为了这个发现而兴奋不已。可江为知的心情却浮起一层酸涩。
  所以你根本不记得我,还是看到这张照片才想起来的吧。可是我一直记得你,到死也忘不了。想要问但没有说出口。何必犯这个傻,自己在学校一直平平无奇,不要说众星捧月的王曼曦了,班上一大半人估计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主动围在王曼曦身边献殷勤的人那么多,她却和她一句话都没说过,能记得自己才怪呢。
  起码现在,她们算得上朋友。
  王曼曦没有发觉她的怅然若失,已经在裁剪纱布,随口问道:“没有很严重,但要每天换药,你是怎么弄伤的,也太不小心了。”
  “切菜的时候太困了,一不小心切到了。”
  手指微微一颤,没有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好像和她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人已是熟识,也就对她父母双亡,要自立更生这件事了如指掌,不需要再假惺惺地去怜悯和夸奖。
  江为知松了一口气,每个第一次知道她家庭情况的人都免不了这套固定的流程,你好坚强,你真是个好姐姐。但真的是在关心吗?好像对她的处境没有丝毫帮助,倒像是在侥幸自己没能活成她这样。王曼曦家的条件比她好太多,几乎称得上天壤之别,虽然一进门直奔卧室,没来得及细瞧,但体感上一个客厅比她整个家都大,所以从不奢求王曼曦能真的共情她,说实话,没经历过她人生的人哪个有资格来可怜她呢?
  纱布包扎好了,但王曼曦的手并没有挪开,恋恋不舍地停靠在这只手上,翻来覆去地察看着。十八岁本应是细嫩白皙的一双手,但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细纹,指关节磨得粗大,手掌遍布粗糙的老茧。而在手心处,即使不会算命也能看出,生命线短得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