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谢兰升:“微信里翻翻牛妹和竹子,她们两个应该能接掉你这些单子。算了,手机给我,我来吧。”
  杨芷青乖乖交出手机,看谢兰升翻她的手机和翻自己手机一样熟练。
  真是我的好朋友啊……杨芷青后知后觉灵魂在这时进入□□,一切声音和感官都被放大至刚才的一百倍。她闻到的消毒水味道比刚才更浓,还有谢兰升身上的洗衣粉香味,药水的味道,重症病人伤口的腐烂味道;谢兰升打电话说情况的话一字不落的进入她的耳朵,医生在走廊上说着谁的病情,高跟鞋急促地敲在走廊上但突然又慢下来……谢兰升的电话打完了才察觉杨芷青的异样。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谢兰升拉着杨芷青的病号服一角,另一只长长的胳膊伸到墙边,只等杨芷青应一声就按下呼叫铃叫医生。
  杨芷青倒吸一口气,慢慢的缓一缓:“有点头疼,好多事情要处理,我什么都不记得。”
  谢兰升放在呼叫铃边上的手落到杨芷青裹着纱布的脑袋上摸一摸:“慢慢来吧。你缝了十二针呢。”
  “嗯。”杨芷青郑重点头,“解决完工作之后首要的任务是把我的前女友追回来。”
  谢兰升对恋爱脑感到绝望:“……谁给你缝的十二针我要找人拆了它。”
  ——
  ‘咚咚。’
  杨芷青和谢兰升一起循声。病房门口崔漪宁手上拿着几张单子,见两人一起看过来后踏入病房内,越过其他几张空病床走到杨芷青床头。
  “你的情况我问过医生了,目前没什么大问题,但还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刚才给你升级了vip病房,你能动的话我们过去吧。”
  崔漪宁讲话很快但很清晰,杨芷青盯着崔漪宁的脸看了又看,等到崔漪宁话的尾音消失后她恍然:“啊,不用vip,太麻烦你了。”
  崔漪宁抿嘴,歪头无奈:“难道你指望我会每天来普通病房看你?”
  杨芷青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谢兰升:“什么意思啊?”
  谢兰升把杨芷青的脸推回去。崔漪宁自然会给自己的话做解释:“去vip病房住,我每天来照顾你。”
  “好的!”
  谢兰升看着杨芷青中气十足的回应,首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出车祸,其次怀疑她只听到了崔漪宁后半句的‘我每天来’。
  ——
  vip病房和杨芷青醒来的普通病房差不多大。病房内除了配备一张病床,还有陪护的小床和一张长沙发。
  谢兰升把杨芷青为数不多的东西放到长沙发前的茶几上,环顾四周,见到充沛的阳光时她不自觉皱了皱眉。
  杨芷青是病人,躺着看不出什么,站起来走路就开始发飘,步履蹒跚,左脚绊右脚,右脚虚浮着要软下去。崔漪宁眼疾手快地捞起她,问护士要了一张轮椅,推着她过来。
  “太阳真好啊。哎呀——”杨芷青在谢兰升身后出声,懒洋洋的调门配合伸懒腰的惬意。谢兰升回头,没有看见预想中的崔漪宁黑着脸的画面。
  崔漪宁面无表情,一双不厚不薄的嘴唇今天一直抿的紧紧的,试图把嘴巴变成一条线。
  如果杨芷青没有失忆的话,现在的她就不会有心思管太阳好不好,她会知道崔漪宁的表情代表茫然和恐惧。她还会感叹这样的表情她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在崔漪宁的脸上看到过了。
  但杨芷青现在失忆了,所以一切都白搭。
  她从轮椅下来,软着手脚爬到病床上。姿势很不雅观,但只要不回头看不见崔漪宁,她就默认自己的样子不会在前女友心里大打折扣。
  等到在病床上躺好了,医院的探视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崔漪宁说。
  谢兰升抱着胳膊:“我就不来了。”
  躺在病床上的杨芷青像一个幼儿园孩子,仰面看着大人,眼神纯真的保证自己能做一个‘乖孩子’:“好的,好的。”
  崔漪宁压一压杨芷青的被角,“有事找医生。”
  “好的。”杨芷青闻到崔漪宁身上的香水味了,“对了,我想问一下。”
  “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站在两人一边的谢兰升摸摸耳朵:她好像确实没有给杨芷青说过崔漪宁的名字。
  “崔漪宁。涟漪的漪,宁静的宁。”
  没有人知道十八年前的太阳和今天看见的太阳是不是同一个。但十八年前的阳光和今天的阳光一样好。崔漪宁眯着眼睛躲阳光,声音脆亮,调门愉悦。她面对着十八年前的杨芷青伸出自己的手,介绍自己的名字:“崔漪宁,涟漪的漪,宁静的宁。”
  第3章 3
  vip病房的窗帘没有拉上。杨芷青吃过饭以后没有下床,晚班查房的护士也没有多想,失去窗帘遮挡的夜的光影被病房外的大树割破,支离破碎的滩在杨芷青的病房里和她一起休养。
  杨芷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天睡多了还是认床,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在数完一百只羊以后还是毫无睡意。
  她撑着床面费力地坐起来,撩开袖子看自己的手臂。
  杨芷青的右胳膊上有几个纹身。从墨水的痕迹判断,她纹它们从新到旧的顺序应该是:展翅高飞的鸟、一串花的乱七八糟的英文字、躲在英文字底下的色彩斑斓看起来有剧毒的水母和一个大红蝴蝶结。
  大红蝴蝶结的来路杨芷青记得。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拍成片,给cos毛利兰的谢兰升。当时她刚买来她的三手佳能相机,想做摄影师的梦从握住相机那一刻开始。
  尽管三年之后杨芷青回头翻看那些照片就觉得丑的不能直视:光线不对,角度不好,毫无构图可言。
  但当时谢兰升一口一个‘你好厉害啊’把她夸的感觉自己就是天才,命里注定要当摄影的。
  和谢兰升第一次拍完成片以后,杨芷青原本想在胳膊上纹毛利兰做纪念。但谢兰升玩笑说这样显得杨芷青暗恋她,杨芷青就换成了蝴蝶结。
  杨芷青摸着胳膊上的其他纹身,又屈起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
  她什么都没想起来,怪不得脑子空空的诶。
  杨芷青不和自己较劲,颓然的躺回病床上。
  支离破碎的光影遍布病房的地面、墙面和天花板。杨芷青不管坐着还是躺着都能看到它破碎的样子。像是玻璃渣子,像是尖刀,像是……鬼手。
  杨芷青迷迷糊糊要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失忆后空空的脑子现在满满当当,什么‘鬼娃娃花子’啦,什么‘凌晨三点敲门声’啦,什么‘太平间异响’啦……都是从前听来的鬼故事。
  杨芷青把被子蒙过头顶:救命!我怕黑啊……
  杨芷青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吃过早饭,护士来查房,她顶着迷迷瞪瞪的眼神看护士,请她帮忙拉上窗帘。
  崔漪宁拎着一包换洗衣物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昏暗的房间里,头发乱糟糟的杨芷青躺在被摇起一些的病床上,两条胳膊都露在被子外昏睡的画面。
  崔漪宁把杨芷青的黑色书包轻轻放到长沙发上。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平底鞋踩在病房地面上发不出一丝声响。
  崔漪宁确认过杨芷青的大概状态,回到长沙发边拉开黑色书包的拉链。取出里面的小夜灯,再蹑手蹑脚回到病床边,确保光源不会对准杨芷青后,崔漪宁把小夜灯打开。
  杨芷青怕黑。
  昨天崔漪宁着急走:一天之内经历分手和前女友车祸失忆,崔漪宁也需要时间缓一缓情绪和大脑。她没有记起杨芷青怕黑的事情。夜里睡不着觉,凌晨三点看着窗外的树影,崔漪宁想到她们两个人第一晚相拥而眠的时候,杨芷青嘟哝着说过她怕黑。
  那时她们是热恋。崔漪宁把恋人的话听进耳朵里,自动翻译其背后的目的为撒娇。
  后来崔漪宁知道杨芷青没有撒娇,是真的怕黑。她买来小夜灯摆在杨芷青睡的那一边的床头,无论她在不在家,小夜灯每天晚上都会开着。
  睡不着的崔漪宁在她新搬的家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三四十个回合,最后掀开夏凉被‘嚯’一下坐起来。她在凌晨三点半打开外卖软件,不计金额购入一个小夜灯。在小夜灯送到之后的凌晨四点,崔漪宁终于伴随着昏黄的灯光睡了过去。
  今天早上醒来,崔漪宁关掉小夜灯。她回到从前和杨芷青一同住的家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杨芷青放在床头的小夜灯拆下来,装进杨芷青平时外出工作常背的黑色双肩包里带到医院。
  ——
  杨芷青这一觉睡到中午。来给她送药和饭的护士叫醒她。
  她揉着眼睛,借着橙色的细弱的灯光,看见坐在病床对面翘着腿捧着电脑的崔漪宁。崔漪宁的眼睛越过屏幕,眼神如鹰,盯着她和护士交谈。
  “你感觉怎么样?”
  “嗯嗯还好。”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
  “你下午有个CT要做,等一下我来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