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崔漪宁扫完门票已经进了馆里,回头才发现杨芷青还在那闭着眼睛不知道闻什么,“你不进来?”
  “来了来了。”杨芷青赶紧通过检票闸门。
  海月水母,小丑鱼,海豚……崔漪宁早在网上看过其他游客对樟市海洋馆面积小的吐槽,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小。她和杨芷青进门以后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把海洋馆转的七七八八了。
  “它这个……这个海洋馆很野生啊。”
  “嗯?”正准备提出离开的崔漪宁被杨芷青突如其来一句话打断了思路。
  杨芷青的身前是一面玻璃墙的海月水母。深蓝的背景墙透明的水母,打在水母缸里的灯光每一分钟换一次颜色,现在是粉红,杨芷青也成为粉红色。
  她说:“你看,她们这儿的东西这么少,地方这么小,说明她们真的是从海里抓来的鱼啊。不然要是人工饲养的话这儿至少得要好几百个平方吧?”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阴阳怪气海洋馆的面积小。崔漪宁皱皱眉,但很快笑了:“那还看吗?还是出去了?”
  “看啊。”杨芷青说完这句话,席地而坐,“票都买了,今天还难得没那么多人,不看白不看。”
  打在海月水母缸里的灯光变成了紫色。海月水母也变成紫色,在缸里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游荡。崔漪宁低下头,杨芷青抬起头,她们看对方都带着一层梦幻泡影般的紫。
  崔漪宁的睫毛无法控制地扇动几下,她的眼神开始闪躲,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和缸中的水母相同。
  杨芷青有点儿像梦魇住了,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崔漪宁看。
  “你看什么啊?”崔漪宁被她的视线盯得浑身难受。
  杨芷青回魂:“这个蝴蝶光……把你打的好漂亮。”
  崔漪宁抿嘴,不知道该对前半句的光提出困惑,还是回应后半句的赞美。
  杨芷青没打算让崔漪宁为难。她抬手握住崔漪宁的手腕,无意识地捏了捏,“你坐呀。”
  崔漪宁嫌地上脏,不肯坐。她站在杨芷青身边看海月水母。她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悠闲到被她称为‘浪费’分时间。
  海月水母在池子里,大小几乎相同,动作也相同。崔漪宁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把眉毛拧起来:她看不出意义。
  “这儿如果布个灯的话拍出来会很漂亮。”杨芷青在安静的五分钟里进行职业习惯给她带来的本能思考——她原本就有这毛病,随时随地找光影。失忆之后她丢掉了这个毛病,但现在显然是跟着记忆一道恢复了——她抬手对着一处比划,仰起脖颈看崔漪宁,“但是角度很刁钻,搞不好就会大曝光,非常丑。”
  崔漪宁胡乱点头,根本没有办法设想她说的场景和光。
  水母缸里的灯光变成金色的时候,杨芷青站了起来。
  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和崔漪宁并肩,“你看,这像不像一场梦啊。”
  崔漪宁刚才无聊,在水母缸边看过海月水母的简介。简介里介绍这种水母很温和,毒性小,吃细小的微生物存活,在野外很少能活过六个月。
  从它的习性和寿命来说,确实很像一场梦。
  但崔漪宁眯起眼睛,缸里的海月水母金灿灿的,透着一点白。
  “像太阳雨啊。”崔漪宁说。
  第34章 34
  杨芷青:人呢?
  升:在
  杨芷青:我白天给你发的水母你看到了吗?
  升:嗯
  杨芷青:崔漪宁说它们像太阳雨
  升:?
  杨芷青:你聊天限额啊?只能回一个字??
  升:没啊
  升:我做衣服呢
  杨芷青:做到哪一步了?
  升:裁剪
  裁剪……杨芷青脑海中浮现出谢兰升戴着老花镜踩缝纫机的样子。她嘿嘿笑了两声,被坐在身边看电影的崔漪宁问:“怎么了?”
  套房电视屏幕里播着崔漪宁选的霸王别姬,少年小豆子的嗓音脆亮,据说这个小演员生于五代梨园世家,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北京胡同里唱戏。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崔漪宁移开眼睛,杨芷青盘起来的腿,膝盖在灯光下格外莹润。
  杨芷青:“啊,怎么演到这儿了?咱把这一段跳过吧。”
  崔漪宁:“嗯。你刚刚在笑什么?”
  “想到阿升戴老花镜裁衣服,感觉很好笑。”杨芷青弯腰去够遥控器。
  崔漪宁没怎么见过谢兰升做衣服的样子,眉头拧着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遂放弃。
  杨芷青的快进按过了头,少年小豆子已经长成张国荣。他从人力车上走下来,和他的师兄一起站在戏院门口对欢迎他们的观众们挥手。
  崔漪宁没看过霸王别姬。她只知道这是一部时间很长的电影,很有名,很有深度,还有张国荣。她把上半身在沙发里重新找一个舒服的角度窝好,抱住一个抱枕问杨芷青:“你跳过的那段说了什么啊?”
  杨芷青放下遥控器,又把椰子捧起来,就着吸管喝椰汁:“说了很难过的事情,不提也罢。”
  崔漪宁揉着额角。她原本想把话题说回谢兰升,但张口说的是:“张国荣的眼睛好好看。”
  “恩。很有神的眼睛,里面像是装着很多故事。”杨芷青一边想着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评价,一边也和崔漪宁心有灵犀的想起谢兰升。
  她失忆的时候不记得,现在想起来,谢兰升还没和乔改琦谈恋爱时就总在和她说乔改琦的眼睛。她说那双眼睛看着好熟悉,第一次见就觉得亲切。
  杨芷青再度弯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燃,而后在心里冷笑:乔改琦的眼睛像她的妈妈,谢兰升的亲姐姐,谢兰升当然会觉得熟悉。
  “谢兰升现在还不敢看她的眼睛吗?”崔漪宁把话题绕回来了。
  杨芷青拿着烟盒问崔漪宁要不要也来一根。后者想了一下,点点头。
  “对。她看到自己的眼睛像见了鬼。”杨芷青叼着烟给崔漪宁点火。烟雾在房间里弥散,杨芷青又后知后觉的抬头去看烟雾报警器。
  崔漪宁:“那也没办法。”谁谈恋爱谈到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女都会疯的。
  杨芷青把打火机丢到茶几上,收获崔漪宁一句不要丢东西的唠叨后她突发奇想地问:“如果我是你亲姨你会怎么办啊?”
  崔漪宁冷笑:“少占我便宜,我只比你小一个月。”
  那就是亲妹。假设嘛——杨芷青咂嘴,嫌崔漪宁没有想象力。
  崔漪宁没想过诸如此类的假设。她夹着烟仰着头,吐烟圈。
  烟圈有点像今天白天看见的海月水母,顺着空气奋力向上方游。只不过它们的寿命更短,是须臾的黄粱梦。
  杨芷青没等到崔漪宁的答案,自己答题:“如果你是我亲妹的话,我肯定受不了。我可能在确定你是我亲妹的那一刻就去死了。”
  崔漪宁伸手,杨芷青把正方形的玻璃烟缸送到她的手上。崔漪宁掸掉烟灰,说:“那还好我不是。”
  “要是我死了的话……你会难过吗?”
  沙发虽然是双人的,但不是很长。杨芷青盘着腿,占据大半条沙发。崔漪宁自打抽上第一口烟,就很自然地把双腿蜷进肚子里,让自己缩在沙发角落,脚趾小心地避开杨芷青的小腿。
  她的脚有些酸了,扭动双腿时还是不慎碰到杨芷青光滑的小腿,与此同时她说:“会。”
  杨芷青好久没有听到崔漪宁的关心,不免追问:“会有多难过?”
  崔漪宁看着天花板上消失的烟圈想了想,“大概会难过到烟圈消失吧。”
  杨芷青不满:“那时间也太短了。”
  崔漪宁托着烟灰缸的左手手腕有些发酸,“那等到海月水母死的时候吧。”
  “海月水母能活多久啊?”
  “大约六个月。”
  “这你都知道啊?”
  “今天白天刚看到的介绍。六个月够长了吧?”
  杨芷青像得了多动症。在她们说话时,她已经把自己的两条腿并起来,美人鱼似的坐在沙发上。等到崔漪宁的话落下后,她的双膝一发力,她便跪在沙发上。
  “我觉得还是不太够。”
  崔漪宁放下烟灰缸,想要重新靠回沙发的半路,她停下来。
  她的脸和杨芷青的脸只有竖起的一个巴掌那么远,她闻到杨芷青身上的烟草味。
  “那你想要我难过多久?”崔漪宁的问话带着和杨芷青身上相同的味道,它们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说的话。
  杨芷青没有转开目光。崔漪宁的眼睛是褐色的,外围洒了一圈淡淡的金。这双眼睛停在杨芷青身上,她想起刚才说的评价:很有神的眼睛,好像盛着很多故事。杨芷青想让这双同样有故事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想让它把那些她不知道的故事都说给她听。她想知道所有的一切,她想……
  “告诉你!我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