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星回头。
  对方若无其事转着脑袋。只让她以为是听错了。
  他只穿了件挺普通的深蓝布衣，看着像是体修。
  两步跨了过来，面对她的视线莫名有些僵硬，移开目光，大马金刀在旁边桌子坐下，才粗声吆喝：来碗鸡肉面。要大碗的。
  这小吃摊子地方不大，里面仅有的几桌也挨在一起。
  这人体格太大，坐下时膝盖几乎要把桌子顶起来，看着有些憋屈。
  不过既然是认错，苏棠星没有多注意，从储物戒里拿出小黄的专用碗，给它夹了一块鸡肉尝尝。
  刚给小黄分完。
  耳边就传来一道好奇声音：好吃吗？我也想吃。
  苏棠星把嘴里的面咽下去，那我请前辈吃一碗。
  她就要招呼店家，又听祂说：为什么？我要像幽冥兽那样，吃你这里的肉。
  苏棠星：可前辈不是我的小狗。
  噢对方说：那又怎样呢？我就要吃。你不给吗？
  前辈到底想怎么样？
  吃你碗里的肉。
  苏棠星：前辈真奇怪。我以为您已经走了，既然不结契约，又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
  她说着，朝店家要了小碟子，夹了一块没碰过的放进去推到对面。
  那点鸡肉一下子没了。
  祂含糊说：因为我想。你要赶我走吗？
  我目前还没有那个本领。苏棠星问：前辈会伤害我吗？
  伤害？我为什么要伤害你？
  不会就好。
  
  曲休祯看似目不斜视，实际斜眼觑着左手边。
  上回给他喂邪丹的是牧流云的妹妹，闲见仙居弟子。
  而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也是太扎眼了。
  玉光城随了太一剑宗，习惯穿白或穿蓝。
  只因剑宗建在雪山之上，头顶有一片湛蓝的倒悬之海。
  剑宗偏好素色，正如他们的修炼宗旨一般。
  修身修性，禁奢崇俭。
  而在这般冰天雪地中，只有她自己一身青绿，违和且突兀，像一朵飘错了地方的云。
  还是朵富贵的云。
  看看这一身黑发垂了同色发带，发带尾巴缀着法器铃铛、脖颈璎珞至少在玄阶中品、弟子服灵蚕吐丝织就、手上一双金色对镯。
  曲休祯眼尖，认得那并不是凡人的金子，而是种稀罕材料，挡化神修士一击应该绰绰有余。
  身后背着的法器，他暂时看不出什么等阶，不过能配得上这一身的，肯定也不是俗物。
  出来身边还带着宠物，看着就是大能的后代，至少得是长老级的亲孙女。
  平心而论，曲休祯作为天才弟子，待遇肯定不差，但两相比较，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有兽缘呢，一点亲和力都没有，进入闲见仙居的资格都没有。
  太一剑宗的弟子太多了，然而资源有限，要什么都得去争去抢，每一样得来的都不容易。
  曲休祯抠搜惯了，真有东西他也舍不得用，灵石恨不得分成八瓣花。
  不然他也不会伪装成这副样子，跑出来做兼职赚灵石。
  谁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仙居弟子，乍一看见那一抹青绿，他小腹条件反射狠狠收缩了一下，隐晦地瞄瞄衣襟。
  身下没有湿濡，衣服上也没见血。
  曲休祯长舒口气。
  那一颗排毒丹药所带来的稀稀拉拉流血事件，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阴影。
  现在看见仙居弟子，他就浑身不自在。
  不过想来这人看着年纪还小，应该是不知道矿脉那日事件的。
  这样最好。
  第96章 雾凇
  不过这弟子有点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
  给自己的狗分肉也就算了，没准那是她养的灵兽。
  可她还要给空气也分出一份。
  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还有来有回的。
  这弟子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刚这么想过，就看见她对面的碗空了。
  鸡肉被吃了。
  这屋里还有一个他都察觉不到的存在！
  曲休祯心中一凛。
  
  旁边这位体修大哥已经偷偷看了她很久了。
  如果不是感觉到他目光没有任何恶意，苏棠星早就拔刀了。
  但他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看完一遍还要用眼神抚摸她的手镯，再目光凝重盯着她的面
  苏棠星扭头，冷不丁问：看完了吗？
  她这一回头，曲休祯才看清正脸。
  目光就停在了那点红痣上。
  根据铮霄剑的描述，牧流云的那个妹妹眼皮上就有这样的痣
  是巧合吗？
  不会就是她吧？
  曲休祯坐立难安。
  上回他只打听了牧流云的妹妹是谁，包打听说有画像，但要画像得加钱。
  曲休祯就没同意。
  所以他只清楚铮霄剑描述过的一些特征，比如什么看起来不像坏人像晨起的薄雾、映在倒悬海上的半轮月亮初雪里坠在琉璃瓦上的红豆这种类似的形容。
  太过抽象，曲休祯没法从这些描述中拼凑出完整的五官。
  听完就考虑是不是该给铮霄剑报个班，补一补文化课。
  心里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巧，维持人设粗声粗气：抱歉。
  正巧他的面上来了，苏棠星也吃完了自己的，起身结账离开。
  她去哪了曲休祯没有特别注意，他目不斜视吃完了自己最爱的鸡肉面，擦擦嘴就接着赶路。
  不管到底是不是她，身边有个能让他都察觉不到的存在，不去关注，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且他刚做完一桩任务，还得去安通城交付。
  但在路上，乘着法器往安通城去的时候，发现下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不就是那位闲见仙居弟子？
  她盘膝坐在刀上，和腿间的狗一起在这冰天雪地里啃热乎乎的玉米，曲休祯都能看见玉米上飘出的热气。
  看方向，还是一个目的地。
  曲休祯心想巧了，就加快速度超越过去。
  
  秉春城的玉米很甜，一口下去汁水充沛，苏棠星吃完了面又吃了两根玉米，有灵气护罩挡着冷风，还能在刀上看风景。
  太阳被晨雾遮得更远更浅，树上凝结了厚厚的雾凇，垂柳的枝条毛茸茸晶莹闪烁。
  空气清新舒爽、滋润肺腑。
  视野中一片纯白，山坡披银戴玉。
  附近的山上还有间藏在雪里的寺庙，路上脚印规律，一路往上。
  这边天气冷，天黑的也早。
  下午的时候，天色就一点点暗了下去。
  苏棠星诧异于这南北差异，打算找个地方休息。
  出来的时候把房子也带上了，乾坤洞府的好处就是能够变大变小随身携带。而且还自带防御护罩，在这荒郊野岭也不怕。何况她还有傀儡。
  找个平地放下，开门，进屋。
  而无事山上。
  黑暗的山坡上反射了月光一角，被假月光蒙骗的月见花开得精神抖擞。
  巢在洞穴里睁开眼睛。
  他睡得迷迷糊糊，看看时间，习惯性地从地底爬出来往山坡那边过去，手里还抱着朵花。
  爬了半天。
  巢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人的房子不见了。
  人也不见了。
  人呢？
  他在四周找了一遍。
  人的花还在，人的盒子还在，人的大坑还在，冒出头的绿苗苗还在，新搭的奇怪棚子还在，里面的小东西还在。
  巢探身往里看，巨大蓝色阴影把睡着的小鸡吓得啾啾叫，大鹅嘎嘎嘎爬起来乱跑。
  声音刺耳，他肩膀一缩，缓缓退后。
  是因为他没有留下蛛丝吗？
  巢往那边的空盒子移动，扯出蛛丝装进盒子里。看见有掉在地上的，还学着人的样子，捡了树枝扒拉进去。
  可是房子没有出现，人也没有。
  巢。
  龟在和他传音。
  巢，她出去了，最近你不用来。
  出去。
  蜘蛛努力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终于想起来，人确实说过，她要出去一段时间。
  她还说这段时间不用他来，但为了防止他去，还是留了盒子放在原地。
  上一次她也出去了，但过了几个日月就回来了。
  巢听懂了，抱着花离开。
  怀里的花拼命挽留月光，直到那月光寸寸抽离，黑暗重新笼罩，才无精打采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