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从颐不放心两人,把齐祺跟陆元昭带回了老宅,怕陆元昭动气,什么都没多说,只叫陆元昭勿要多想,好生休息。
相较于作息规律的老一辈们,入了夜,年轻的一代的好奇之心在午夜时分变得愈加强烈,闲言碎语在黑夜中蔓延着,隔着网线,一南一北的人们盯着荧荧火光,势必要问出个内情来。
陆元昭知道这是个不眠夜,趁着无人注意,溜去了齐祺房间,和齐祺一人一个枕头靠在床上,闭着眼听齐祺回消息。
意料之中地,齐祺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打探。
陆元昭和京城里的人压根没有交集,圈子里那批人自然找不到她的联系方式,与其打扰在那个问了也白问的周自恒,不如打扰齐祺。
-【老齐,听说你妹妹未婚先孕怀了沈淮序的孩子,结果沈家不让进门,真的假的啊?】
齐祺从床上坐起来,瞥了眼房门确认门关紧了,才摁下语音骂回去,“滚啊,你别逼我现在回京城扇你。”
-【祺姐,你妹妹怎么做了这样的事?周阿姨是不是最近公司周转出了什么问题?】
齐祺:“姐好得很,你再咒我下试试呢。”
-【小齐总,沈家的门槛这么高?你妹妹这样的身世都进不了门啊?】
齐祺:“对啊沈家门槛高着呢,你能不能明天帮我去把他家老宅一把火给烧了。”
齐祺嘴皮子利索,将前来八卦的那群人骂了个遍,等到陆元昭歇下时,齐祺依旧气得没睡着。
凌晨三点,老宅来了一位形色仓皇的客人。
芳姨知道陆元昭今夜和齐祺宿在了一处,估量着这会子齐祺还没睡,又怕吵到陆元昭,只得在手机上给齐祺报备了声。
齐祺看到消息,不耐烦地瞥了眼拉得严实的窗户,外头的雨势渐大,她心道这算个什么事,看着一旁熟睡的陆元昭,蹑手蹑脚地换了件常服,穿过园子去见人。
沈淮序站在大门外,风尘仆仆地,黑色西裤上还沾着溅起的泥泞,孤身一人执伞站在雨中,大雨滂沱,噼里啪啦地落在伞面,飘进伞里,惹湿了衬衫衣袖。
“元昭刚睡下。”齐祺站在屋檐下,芳姨怕她淋到雨,站在一侧给她斜打着伞,齐祺站在门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罪魁祸首,“你明天来吧。”
话音才落,齐祺才想起,眼下已是第二日的凌晨三点。
沈淮序上前一步,风大雨急,他一时没撑住伞,有些失了仪态,焦急地问齐祺:“她还好吗?”
“她很好。”齐祺斜睨了他一眼,“爷爷奶奶都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沈淮序僵着没动,就这么站在雨里,说了声好,半分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他不
动,齐祺也不好关门。
“沈淮序。”齐祺性子直,想到陆元昭心事重重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替她生气,轻巧地往他身上一瞥,也没让人进来,言简意赅地问:“你家的那群长辈应付好了吗?”
没应付好,难不成是专程赶来道歉的?
雨势下得又急又密,顺着雨伞倾泄而下,浸湿他的裤腿,湿哒哒地黏在小腿上,沈淮序恍若未觉,依旧站得笔直,轻声道:“差不多了。”
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明白了。
他家长辈虽然迂腐,但总归明白人居多。
齐祺的眉目略微松动,她叹了口气,趁早把话同他讲明,“沈淮序,恕我直言。”
“元昭哪怕答应跟你结婚,她也不会随你去京城。”
齐祺知道,今夜那四面八方而来的流言与打听,听得陆元昭的心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若是以往,陆元昭只会一笑置之,可眼下,那些那些不切实际的流言已经完完全全地涉及到了她的家庭,陆元昭的性格,绝不会置之不理,在杭城安安静静地躲着待产。
其实这事倘若沈淮序出面澄清,再怎么看都没什么好法子,否认没这回事吧,欲盖弥彰,把事情坦明,说陆元昭怀了孕但是不准备结婚,那更是将周家推到人前架在火上烤。
陆元昭不会让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家里的人,尤其是还有大好前途的周自恒和陈漾。
结婚,其实不是没可能的事。
如此看来,沈家那老太太的算盘,还真是给她打对了。
这个孩子,或许到头来还是会叫沈淮序一声爸爸。
“更何况——光就是孩子跟元昭姓这一点。”齐祺直视他,“你家那个迂腐老太太就不会同意。”
赵淑贞的刻薄古板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齐祺之前见过几次,回回离得远远的,生怕被逮住教训他们这些小辈没个女孩样子。
沈淮序仰着头,迎上齐祺淡漠的双眸,话里带着十足十的确信,“这不是问题,他们会同意。”
齐祺轻笑了一声,也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那我希望沈总能说到做到。”
-
陆元昭一觉睡到天明,醒来时齐祺还睡着,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溜下床,齐祺房间的冷气打得足,她转头又给齐祺把被子拉严实了。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陆元昭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下楼,给自己泡了杯茶。
一群跳梁小丑高歌了一夜,气得她晚上都没睡好,如今风波未平,再想起这事,只觉得愈发可笑。
她不惧人言,更何况自己远在京城的千里之外,那些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其实影响不到她什么。
但纵使再不惧人言,陆元昭也无法完全忽视家里的情况——她是不在京城,独自一人在杭城躲得远远的,可京城还有她家的其他人。
林从颐退休返聘还在大学里活动,周砥如今还未退休,这样的流言传出去,他们在学校里如何安心教书?更别说还有活跃在圈子里的周毓和齐成钧。
虽说流言总会熄灭,可是总在人们心里留下了不灭的影子,以后提起林从颐和周砥,人们只会说她女儿不检点,为了嫁进高门不惜怀上孩子,结果被人始乱终弃。
提到周毓,或许会说周毓的公司的财务好似出了问题,不惜让自己亲侄女爬床,也要以此获得沈家的支持。
以往总是说,陆元昭总会觉得日子是自己过得,未婚先孕又怎么样?她断然不会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可真到了这一刻,哪怕周砥让陆元昭不必为这些传言所困扰,他与周毓会给她一五一十地处理好,陆元昭依旧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将家里统统拉到她的身侧,站在世俗的对立面,自己安于一隅,家人们在京城为她遮风挡雨,还无法抹去那流言遗留下的细微痕迹。
更何况周自恒前脚才进翻译司,陈漾和齐禛还在读大学,哪怕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可陆元昭还是放不下心。
如此想来,陆元昭反倒开始觉得沈淮序的提议有几分道理,一段合法的关系,确实能够解她的困境,在短时间内堵住悠悠众口。
“小姐。”芳姨给她端上了新蒸好的定胜糕,“有人在宅子外要见您。”
才六点半,林从颐和周平都还睡着,自然不会是来拜访二老的客人,陆元昭眨了下眼,她已经猜到了来者,还是同萍姨确定道:“是谁?”
“是一位叫沈淮序的先生,凌晨他来过一回,叫大小姐挡回去了。”
大小姐自然指的是齐祺。
陆元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让他去池边的茶室等着吧。”
“你泡点茶送过去。”
-
沈淮序在茶室等了半个钟头,那扇嵌着玻璃的雕花木门才从外头被推开。
陆元昭刚在园子里的玉兰树下喂饱了金鱼,清晨的朝露,她也借着这凉丝丝的风,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走进茶室,没去看沈淮序,拢紧自己身上的外衣坐在茶室的圈椅里。
沈淮序站在桌前,视线从她那身草木染的外披往上,聚焦在她的眼下的卧蚕上,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黑眼圈。
她当真憔悴了很多。
心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扯,喉结滚了又滚,沈淮序只能哑声道:“对不起。”
这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当真对不起陆元昭,因为他的疏漏,让她一夜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陆元昭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缓缓地撤至窗外,淡声说:“从我们重逢以来,这是你说的第三句对不起了。”
前两次,一次是为着他的隐瞒,一次是他自己道歉让陆元昭意外怀孕,陆元昭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有这一次。
“沈淮序。”陆元昭的声音冰冷,“这次你的确对不起我。”
“你还好吗?”
陆元昭抚上小腹,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我的孩子比她那个生物学上的爹省心不好。”
昨夜像是感知到陆元昭在动怒,一直安安分分地不闹她。
空气凝结,有序的呼吸化作一颗颗钉子,将沈淮序桎梏在原地。
陆元昭在这惟静惟默的氛围里率先叹了口气,问他今日来的目的,“这么早过来打扰——是想好解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