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他看到霍听影子的时候,那人比他先蹿了出去,杨卷的脚步就迟疑了。
  那晚云多,月光被遮得七七八八,远处快要退休的灯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杨卷眯着眼,他哥和那个青年立在一起,看不清神色,但能感觉到双方周身的对抗气息,那是从两人紧绷的肌肉上传递出来的。
  杨卷寻思他哥不会又遇到私生饭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身后有工作人员叫了他一声。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伴随着刹车刺耳的摩擦声,杨卷猛地向后看去,一个黑影倒在马路边的花圃里。
  他心脏骤停,双腿虚软地跑过去,看到他哥安然无恙霎时松了一口气。
  他哥蹲在地上,虽然没被撞,脸色却惨白,几乎比倒在地上那个还白。
  “去叫人啊!”霍听冲他大吼。
  他神色狰狞,手掌悬在那摊血人上面,指节是青色的,在颤。
  ……
  杨卷从没见过这样的霍听,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很骇然。他哥向来冷静自持,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哥眼睫毛动一下那种。
  这人到底和他哥是什么关系?
  他想起圈内广为流传的一个八卦,霍听刚出道的时候有一个女演员想和他深入交流,被霍听以一句“有男朋友”拒绝了。
  但圈内圈外没有一个人见过霍听口中的男朋友,有人说这是霍听为了拒绝女演员找的借口,也有人说是因为霍听出国把人家甩了。
  他哥在哪儿都坦坦荡荡,从不遮掩,虽然杨卷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性,但这事倒真是他哥能做出来的事儿。
  杨卷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叫了声“哥”,试探着道:“你是不是很关心林哥啊。”
  霍听斜睨了他一眼。
  这反应,杨卷看不出来,于是继续说:“我去的时候,听到林哥和人家聊天说到你了。”
  霍听面色不变,过了两秒才接话,“说什么。”
  杨卷偷偷瞄他,“他说他想见你。”
  霍听连嘴角都没动一下,杨卷心里又默默打鼓了。
  “原话?”霍听问。
  “不是,”杨卷想了下,在心里练习了一遍,将岑林的语气学了个十乘十:“‘好想见听听呢。’——他是这样说的。”
  霍听手指一顿,挂件小熊在惯性的作用下在空中又荡了两三下,最终缓缓停下。
  他冷笑出声。
  岑林说话是这样的,总是含着笑,尾巴喜欢加一个“呢”,显得柔和又亲昵,像小猫爪爪一样,往你心尖尖上戳——一戳一个血窟窿。
  杨卷后背一阵凉。
  霍听眼睛微眯,狭长的眼尾淬着散不去的寒意,“都失忆了还不忘花言巧语。”
  “死性不改。”
  药丸。
  杨卷心想,他哥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难道他猜错了?
  他尽量把自己缩起来,降低存在感,霍听却突然叫他的名字,没有任何预兆、十分顺滑地:“看下通告单,明天下午能不能空出来。”
  死里逃生难以置信卷:“……啊?”
  第3章 我是你金主。
  杨卷送来的饭菜特别合岑林口味,岑林晚上让护士帮忙热了热,吃了第二顿。
  当晚他做梦都在吃饭。
  他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一个劲地夸好吃,对面还坐了一个人,那人的脸被蒙在一层雾色里,看不清。
  “和你家里的阿姨比呢?”那人问他。声音像被笼在透明瓷器中,闷闷沉沉,辨不清音色。
  岑林看见桌前的他抬起头,眼睛很亮,笑容很大,嘴角还沾了一粒米,说:“当然是你做的更好吃啦。”
  ……
  莫名其妙。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那么傻气的表情。
  肯定是梦。
  岑林醒了,神色还有几分呆滞,没一会,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日常巡房。
  岑林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已经非常习惯了,每天只需躺着,有人一顿饭不重样地过来,身旁还有一个热闹的护士陪他打趣。
  对于失忆这件事,护士都比岑林本人上心,希望他能快点想起来,她想要霍听签名照的心一直没死。
  整天听护士在耳边念叨霍听,听听听听的,岑林的脑海时常被迫浮现那张脸。
  霍听对他的态度和对他做的事情,完全是两个画风,面对他时阴翳蛮横,背地里又将他照顾的细致有条,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他和霍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几天他偶尔会想这个问题,昨天突然出现的鬼鬼祟祟的杨卷,让岑林有一种预感,霍听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他了,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岑林预想的很快是一周的意思,没想到当天夜里霍听就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
  那时是晚上十点多,病人们基本都休息了,住院部静悄悄,是医护人员一天中少有的休息时刻。
  护士来到岑林病房,非要和他一起欣赏霍听刚出道时唱过的歌。她坐在岑林床边,一只手举着手机递到岑林耳边,怕被主任抓着摸鱼只敢把手机调最小的音量,自己又想再听一遍,就勾着腰靠过去,和岑林挨在一块听。
  岑林不太感兴趣,但他不是扫兴的人,就随她去了,谁知道霍听的声音一出来,岑林的心尖颤了下。
  这是首抒情的粤语歌,岑林没有想到霍听那样冷冰冰的人,居然可以发出这么轻柔的声线。
  护士捕捉到他震惊的神情,得意地冲他嘘了下,让他继续听。
  耳边霍听蛊人的歌声还在继续,岑林不知不觉就听入神了——
  “最心痛是,爱得太迟,
  有些心意,不可等某个日子,
  盲目地发奋,忙忙忙其实自私,
  梦中也习惯,有压力要我得志,
  最可怕是,爱需要及时,
  只差一秒,心声都已变历史,
  忙极亦放肆,见我爱见的相知,
  要抱要吻要怎么也好,偏要推说等下一次。”
  ……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岑林还陷在霍听的歌声里无法自拔。
  这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音频了,音质不太清楚,而且只录到了这短短几句,但是霍听低沉的独特音色弥补了这一缺陷,甚至让这段音频听起来充满了浓浓的故事感。
  他情不自禁在脑中想象着霍听唱这首歌时的表情,这么细腻的歌,他还会是那样一副冰冷充满攻击力的模样吗?岑林这一刻突然有一个巨大的冲动,他想亲眼看一看霍听唱歌的样子。
  岑林仍处在霍听歌声带来的余震中,他细细品着这首歌的歌词,突然感觉一股闷痛在胸口蓄起,在他想要深究的时候又消失了。
  护士目含期待地望着他,岑林本顺口就来的迎合的话语却卡住,他张了张嘴,无奈发现除了“好听”外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
  “好听,”岑林的喉结滑动了两下,“真的好听。”好听到甚至让他对霍听改观了。
  护士很开心:“是吧。”
  岑林突然对霍听有了一点兴趣,问:“这是他刚出道的时候唱的?”
  “差不多,出道一两年的时候吧,听听那时候啥也不懂,签了一个音乐公司,说到这个就来气,他是被人坑了,公司不给他资源,什么都不给他,根本不想捧他,但是那什么破年会就喊他上去唱,让他当苦力。”护士义愤填膺,叹了口气,又感到幸运,“这是当时公司的一个小职员觉得好听录的,没想到就变成我们听粉的白月光了。”
  岑林听着也有几分感慨,这是他头一次在护士谈起霍听时没有跑神,没有想到霍听这样狂傲的人,居然也有那么狗血俗套的过去。
  护士能看出来岑林对霍听产生了兴趣,她就知道,没有人可以不被唱歌时的霍听吸引。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唱了。”护士可惜道。
  “为什么?”岑林好奇。
  “歌手难做吧,国内的音乐环境不太好,原唱歌手很难火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四年前听听突然到国外演戏去了,之后就一直演戏了。”
  岑林有些讶异,霍听居然是这种知难而退的人吗?
  虽然对霍听印象不佳,但是岑林以为霍听更是那种……大雪压枝头都不会断的那类人。
  他突然有些手痒,茫然地握了下手心,他从醒来后第一次有欲/望做些什么,但是他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有一丝烦躁。
  岑林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护士没注意到他的情况,又把音频拉回头,向他靠过来,“我们再听一遍,听完我要去其他病房了……”
  就是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戴了个黑色口罩,依旧穿着不引人注目的深色衣服,一身无处可藏的冷凝气息,不是霍听还能是谁。
  “啪嗒”,护士握在手里的手机掉了,正正砸在下方岑林受伤的手臂上。
  没砸实,半个机身压在石膏上,岑林眉尾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