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作室负一层,提前两天回来的毛茂雨从经纪人刘璐思那知道了事态。
  他比李庭舟大两岁,算起来却是李庭舟小一届的学弟。
  “蒋哥……蒋哥那边怎么说?”
  “不太妙,后续会转去B市治疗。”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家迟早都要知道。
  “谁在那边照顾他呢?”毛茂雨又追问。
  “蒋哥联系了他妈妈,估计现在也落地了。”
  李庭舟摘下帽子,以指代梳随便拢了一把乱蓬蓬的短发,将自己往沙发上一丢,捏了捏鼻梁,感觉不对又开始按额角,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说不清哪里酸胀,反正就是难受。
  “吉尔哥出去买饭了,你吃了吗?”
  “没吃。”
  毛茂雨挪挪屁股,凑过来:“我就知道,所以让他也买了你的份。”悄悄观察了李庭舟的脸色后,确定对方的情绪还可以,才轻声问,“那之后的两场音乐节怎么办?”
  蒋琥退出治病已成定局,剩下的人依然得解决问题。
  他的目光中不掩担忧,希望李庭舟能尽快拿个主意。
  撇开收钱要分段、尾款七拖八欠,偶尔还要掰扯版税问题的词曲制作外务,其实工作室营收大头是音乐节和一些商演的出演酬劳,大平台的拼盘相对而言热度高,明码标价,打钱也快,积少总能成多。
  出场费动辄百万,餐补都是六位数起步的大明星团队当然看不上这点钱,对不入流的商演更是万分瞧不起,生怕降低自己的档次。
  可李庭舟没办法拒绝这类邀请。
  他清高不了一点,更没有多少能挑剔的余地。
  一方面,乐队的每个人都要吃饭,要赚钱养家。
  另一方面,工作室年前才艰难地从吸血老东家脱离,官方社媒账号的通告上写着合约期满、和平分手,实际上呢?他们依然支付了一笔近八位数的,写作“商标解约费”、读作“内娱保护费”的买断款。
  与此同时,心折还在进行版权转移这项大工程。
  每天两眼一争就在花钱。
  即使什么都不干,也在花钱。
  开销如泄洪,李庭舟不得不精打细算。
  他虽然是工作室里最年轻的那个,可做事靠谱,又包揽了制作,大事小事都不慌不忙地操办,大家下意识地就抛却了年龄和资历的成见,凡事都听从配合。比如说毛茂雨,加上有一起求学的经历,更是不自觉地去依赖李庭舟。
  “咱们不能再缺席接下来那两场了。”
  大咖才有耍大牌的权利,心折连调个歌单都不行。
  毛茂雨语气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同时也有一丝隐晦的期盼:“要不、要不你上吧?之前录音,我听到demo的时候就感觉完成度很高了,何况,音乐节选曲基本都是这两年热度高的新歌,大家相对来说练得多、也更熟悉……”
  李庭舟能在蒋琥面前挣扎纠结,但面对其他人,他总是下意识地扛起责任。
  “等吉尔哥回来吧,我call璐思姐,大家开个会。”
  说吉尔,吉尔到。
  他一个人提着两袋子饭菜,用肩膀顶开负一楼的隔音门。
  “回来了?”
  李庭舟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谢谢哥。”他并不挑嘴,平时有什么吃什么,但戴吉尔仍然记得李庭舟偏爱的口味,尽量挑了清淡鲜香口的菜。
  “我刚和蒙蒙说,要不他顶上得了。”
  毛茂雨一边摆饭,一边说起他们的讨论。
  蒙蒙这个昵称也有一条进化之路:
  当时厂牌还没脱离,为了入账和后续分割方便,李庭舟曲库里外销的那些歌并没有冠以本名,而是随手起了个“蒙M”的马甲。但乐迷的耳朵某种程度上是无敌的,外务接多了,有些合作成品比心折自己的歌都红,他们纯靠曲风和demo里的音源水印也认出不少,时不时跑去官博问,有这么好的歌怎么不自己留着?
  于是,“蒙M”喊着喊着就成了花名“蒙蒙”。
  工作室上至打扫阿姨,下至年龄最相近的毛茂雨,大家都这么喊李庭舟,彰显亲近。
  话归正题,戴吉尔同样是支持李庭舟顶上的。
  “你自己写的歌,你自己最能理解。”
  戴吉尔是鼓手,同时也写歌编曲,可惜收录到心折作品里的并不多。
  换做一代心折,或许能在小场子唱一些未发表,但现在乐队圈子被浸润得太彻底,有点心气儿的都带着厂牌出来独立。在各种因素的推动下,心折的创作也不得不做出改变,太小众的东西会被市场无情抛弃,乐队为了稳定生存,在保留底色的前期下,必然也要舍弃一定的独特性。
  正因为戴吉尔无比清楚这点,才能和李庭舟和谐共处。
  他们固然有些创作分歧,但创作概念始终如一。
  三人吃了饭,本想着图方便在群语音里开个短会,谁知刘璐思已经顶着夜色赶回来了。
  女超人这三天算是极限透支体力:
  先是音乐节登台在即,蒋琥突然发病,她着急忙慌把人送去医院,前后打点,没让人爆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同时没忘和主办方沟通出联合声明稳住乐迷。等到蒋琥确定了转院事宜,刘璐思又赶去医院和蒋琥的妈妈见了一面,安抚对方情绪。
  回J市的路上,她还顶着一嘴燎泡谈完了违约金……
  会议的前半段,刘璐思一言不发。
  等休息够了,她才表态:“蒋琥的意见我是赞成的。”
  事实上,就算蒋琥不说,刘璐思迟早也要说服李庭舟接手主唱的位置。
  在她看来,李庭舟那几段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比起黄、赌、毒这类的塌房危料,小年轻谈个恋爱而已,远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有的时候,适当的感情经历更能点缀才华这样的稀缺资源,因为它能让一个人像一个活人,无限靠近观众和粉丝,让他们拥有触手可及的幻想资料,而非人设完美、各方各面都无懈可击的美丽商品。
  关键在于如何去凸显人格上的魅力,而非强调男女关系的暧昧颜色。
  这样的手段,刘璐思在独身主义蒋琥身上操作不起来。
  如果是李庭舟,那她就能放心大胆地施展拳脚了。
  第2章
  除了李庭舟,其他人全票通过了他补位主唱的提议。
  毛茂雨的欣喜溢于言表:“那咱们明天就开始排练吧!”
  他看上去干劲十足,但激动几秒之后,又很突兀地收敛了姿态,大概是想到还病着的蒋琥,觉得不能为新主唱表现地如此迫切,于是强迫自己收起兴奋,最终造成了他别扭又古怪的表情管理。
  戴吉尔其实也悄悄松了口气,故作镇定道:“来得及的,完全来得及。”
  之前蒋琥担任主唱的同时还是吉他手,但他负责的部分多是一些强调节奏的Riff,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演唱上,不像一代吉他手,solo环节必炫技,气氛越热烈他越嗨,务必让千里迢迢赶来的乐迷们满意而归……
  如果是李庭舟顶上,能展现的内容只多不少。
  心折这两年出的新歌之中,有蒋琥不方便分心演奏,但粉丝又特别喜欢、指定要听live的曲目,一般就是李庭舟戴着帽子口罩上场给他伴奏。
  毕竟是自己写的歌,又是一手编曲,没人比他熟悉。
  因此在戴吉尔看来,这次内部投票的意义在于形式本身。
  走个流程罢了。
  生病的蒋琥需要停掉一切工作安心治病,可其他人还得养家糊口,整个乐队的运行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停摆。
  所幸,李庭舟是真能扛事儿。
  大家表完态后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尤其是毛茂雨,简直把“我们乐队怎么可能完蛋!”写在脸上。
  只有弃权的李庭舟本人默不作声。
  后脑勺的碎发在沙发上蹭过之后略显凌乱,小会客厅吊顶的灯光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的那一部分显得格外柔和,照亮半边面孔,鼻尖、唇峰、下巴三点一线,很轻易地就勾勒出隽秀的轮廓。
  “蒙蒙,既然大家一致支持你,那就这样吧,好么?”
  “只有你撑住了,我们才有信心。”
  作为心思更细腻的女人,亦是场上唯一一个能影响乐队决策的女人,刘璐思知道,这个时候她该放缓态度,停止施压,转为持续性的鼓励。
  毕竟李庭舟再稳重也只是个25岁的年轻人。
  他是答应补位了,也表态会尽快和其他人磨合好,不在接下来的演出掉链子。考虑到蒋琥未来的恢复期会很长,甚至连甄选新主唱的事也给出了两个方案,只等事态稳定后再陆续推进……
  一切都有条不紊,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一旦李庭舟的压力没有宣泄口,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所以刘璐思猜:过不了多久,这小子必然会发展新恋情。
  放到从前,她绝不会主动干涉哪怕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