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姜见黎可不会以为萧贞观的兴趣就只是在茶本身,怕是借机生事的意味更多一些,她敛眸恭敬回答,“是,臣女这就命人为陛下奉茶。”
  “姜娘子是没听懂朕的意思?”萧贞观脸上挂着的笑意淡了本分,语气也有些发冷,“朕是说,朕想喝姜娘子亲手煮的茶,这一回姜娘子应该不会再拿什么奇怪的东西同朕玩笑了吧!”
  姜见玥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移动,姜见黎昨日入宫的事她是知晓的,于是她便猜测,怕是姜见黎又惹了萧贞观。
  她的确不希望姜见黎得到萧贞观的信任,以威胁到她要的东西,可姜见黎毕竟出自翊王府,又是萧九瑜带回来的人,连名字也是萧九瑜取的,萧贞观一再为难姜见黎,岂非在打萧九瑜的脸?
  萧九瑜如今是摄政王,手握代政大权,萧贞观方登基,对此还没什么意识,可她这番针对姜见黎,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会以为是天子对摄政王不满,引发朝堂动荡,那样的话,整个翊王府都会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是姜见玥不希望看见的。
  她用担忧的目光提醒姜见黎,萧贞观年纪虽小,但她是实打实的一朝天子,不可做得太过,可姜见黎也不知是看见假装看不见,还是根本就没察觉到她的提醒,于是她只能开口将话再说得明白些,“阿黎,陛下御驾驾临翊王府,是翊王府上下的荣幸,你便为陛下煮一杯紫苏饮吧,”说着转向萧贞观,笑道,“陛下未曾喝过紫苏饮吧,不如借此机会尝一尝。”
  “朕还当这筐子里是什么野草,”萧贞观眸中含上一层戏谑的笑意,说出口的话也有指桑骂槐之嫌,“原来是紫苏啊。”
  姜见黎暗自连连冷笑,开口之时也不遑多让,“陛下久居深宫,养尊处优,自然不辨百草,不识五谷。”
  这番话就差指责萧贞观是个五谷不分,无法体恤百姓辛劳的皇帝了,听得姜见玥暗暗心惊,她诧异与姜见黎何时变得这般大胆,竟敢冲着天子阴阳怪气。
  萧贞观眸色渐冷,咬牙切齿道,“哦?是吗?如此,朕更要见识一番,姜娘子,请吧。”
  姜见黎讽刺她又怎么样,她是天子,一道口谕下来,姜见黎骨头再硬不也得乖乖为她煮茶吗?!
  第十六章
  被萧贞观与姜见玥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姜见黎的脸色倒是一点没变,“臣女茶艺粗陋,本不该在陛下面前献丑,然陛下今日特意过府找茶,也罢,臣女便为陛下煮上一次,若是味道不合陛下的意,还请陛下恕罪。”
  说罢,故意装作没看到萧贞观几欲喷火的双眸,自顾自走到茶炉旁,用豆蔻呈上的清水濯手。
  濯完了手,用帕子擦干,姜见黎微微弯腰,将案几上陈列的工具都收拢到顺手的位置,萧贞观正密切关注着姜见黎这边的动作,见状轻蔑一笑。
  姜见黎恍若未闻,手中继续动作着,她先用火折点燃了茶炉内放置的炭,这种炭名为烟消炭,燃起来没有烟雾,很适合在屋内作煮茶之用,但相对的价格也高,是普通炭的五倍之多,因而姜见黎也只有在偶然煮茶之时才会用。
  萧贞观也瞧见了烟消炭,刻意问道,“姜娘子这院中不知一旬要用上多少烟消炭?”
  姜见黎用竹夹夹取几片紫苏丢入茶壶,用小火慢慢炙烤半湿的紫苏叶,等到壶中的紫苏慢慢蜷曲,她用竹勺舀起一勺泉水,缓缓注入壶中,水一碰上壶底就发出了“滋滋”声。
  “姜娘子为何不回答朕?是未曾听见朕说话,还是用得太多,连自己也记不清用了多少?”
  姜见黎岂会不知萧贞观在故意挖坑,既想让她跳坑,那便好好等着。于是她沉默着又往壶中注入了几勺泉水,才开口回答,“臣女常年不在府中,这烟消炭又金贵,扶萝院中也只有在屋中煮茶时才会用,一年所用不过一箩筐。”
  萧贞观被姜见黎一噎,悻悻地住了口,目光继续落在姜见黎的动作上,与其说她是在观看,不若说是在审判,亦或说,她是在看笑话,看姜见黎的笑话。
  壶中冒出淡淡的白汽,姜见黎用竹夹取了一些甘草与陈皮放入壶中,耐心地等待着。
  等了一会儿,萧贞观面露不耐,开口催促道,“姜娘子的茶已然煮了许久,怎么还不见好?”
  姜见黎瞥了眼屋中香漏,越发笃定萧贞观是气性难消,故意为难,这分明才过了一炷香,怎么就许久了?
  “陛下莫急,心急可喝不了热茶。”
  又过了一会儿,甘草与陈皮混合煮开后的清甜在屋中弥漫,姜见黎低头查看一番,壶中泛起的水泡隐隐是紫红色的,差不多了,她打开案几上的青瓷罐,夹出一小块冰糖,“咚”地一声,冰糖块落入了紫苏水中。
  萧贞观被姜见黎出言讽刺,心中越发不忿,定要反讽回去,她笑着转过头去,充满好奇地问姜见玥,“阿玥,教授姜娘子茶道的老师与你的老师,莫非不是一人?朕瞧着你的手法白玉无瑕,而姜娘子的手法却……”她停顿的恰到好处,嘲讽之意十分明显。
  姜见黎本欲在壶中投入第二枚冰糖,听了萧贞观的话,默默将冰糖放回了罐中,一旁的豆蔻见状瞪大了双眼,却不敢说什么。
  默不作声地在心中数了二十下,姜见黎拿起一旁备下的白棉布叠了几叠包裹在手柄处,将茶壶从茶炉上端起,对着茶碗缓缓倾斜壶身,淡紫色的紫苏熟水就从壶口倾泻而下,一道细细的水柱正好落在碗中。
  斟好茶,姜见黎将茶碗分别端给萧贞观与姜见玥,“臣女的茶艺从未有老师教授过,都是些市井粗浅的手法,陛下若不弃,还请尝一尝。”
  姜见玥双手执着茶碗,轻轻嗅了嗅,对萧贞观道,“阿黎的手艺像是进步了,陛下快尝一尝,”说着,她红唇轻凑,浅浅饮了一口,立时便感到了不对,目光略带询问地看向姜见黎。
  姜见黎跪在萧贞观的侧面,见萧贞观手中的茶碗空了,急忙又为她斟上,“陛下觉得如何?”
  不等萧贞观开口,姜见黎又抢着说道,“这等市井粗鄙的茶饮,寻常百姓虽爱,可陛下富有天下,金尊玉贵,想来是看不上的,是臣女多嘴了。”
  萧贞观正欲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口中的苦涩之气也随之留在了口中,熏得她难受至极。
  “难道陛下也爱此饮?”姜见黎先是惊讶,随即面露欣喜,“是臣女狭隘了,陛下为天下百姓之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1】,百姓所爱之物,陛下又怎会厌恶呢!”于是赶紧又给萧贞观满上一盏。
  姜见黎一番话说起如此高风亮节,仿佛她不喜这紫苏水就是不体恤百姓,不能吃百姓所吃之苦,萧贞观听了又气又难受,差点被噎死,她低头看了看杯盏,心想,幸好这杯盏还没有半个手掌大,否则她今日灌上几盏,非得被苦死不可!
  “陛下怎么不喝了,可是觉得茶凉?”姜见黎碰了碰壶壁,自言自语道,“冬日里头就是凉得快……”
  萧贞观生怕她又要重新煮上一壶,急忙屏住呼吸将茶盏里的紫苏水一饮而尽,姜见黎还想再给她满上,萧贞观婉言相拒,“今日茶酒喝到这儿吧,姜娘子煮茶的手法虽然算不得雅,但是煮出来的茶味道尚可。”
  姜见黎若有所思地笑道,“既然陛下喜欢,臣女还会煮桃花熟水,改日臣女去勤政殿给陛下煮?”
  萧贞观起身含糊应道,“眼下离桃花盛开还有许久,再说吧。”
  姜见黎似乎还想说什么,萧贞观求救似的向姜见玥看了一眼,姜见玥便给她递了个台阶,“陛下一入府就急着来瞧阿黎,眼下见阿黎恢复如初,想来陛下也能安心了,不若臣女陪陛下再府中走一走?陛下也有许久不曾驾临王府了吧。”
  “朕也是此意,”萧贞观还颇为感慨地怀念,“上一回来王府还是三年前,也不知现在的王府同那时是不是还是一样。”
  “如此,臣女给陛下引路。”
  “恭送陛下!”姜见黎福了福,姜见黎目送他们离开扶萝院,原以为终于将麻烦送走了,可谁知萧贞观走到院中,猛地停住了脚步。
  “陛下?”姜见玥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忍不住回头,发现萧贞观果真没有跟上来,疑惑地看了看左右,“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屋内的姜见黎暗道不好,必是萧贞观又要作什么妖。
  “朕想起还从来没参观过扶萝院,”萧贞观缓缓转身,看向门内的姜见黎,勾起一抹笑意,“姜娘子,可否带朕参观参观?”
  姜见黎不动,萧贞观就一直等着,连面上的笑容也不曾改变半分。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暗潮汹涌,姜见玥头疼地插进去,挡在二人之间,对萧贞观道,“陛下,扶萝院以遍植花菜树木而得名,最好看的时候乃是春夏,眼下还是冬日,院中满眼可见的光秃秃,没什么好瞧的,臣女引陛下去花园瞧一瞧?争渡湖上已然结了冰,可让人凿冰垂钓,钓上来的鱼就地制成吃食,很是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