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哪知刚一见到江休他噗通双膝跪下,愁眉苦脸地招了:“大人,我跟云门寺的凶案的确没有任何关系,我假冒别人是因为我身上还有事儿在担着。”
  “何事?”
  “我原是潮州城外一处村庄农民,一个月前因为李三的牛吃了我的庄家,我失手将李三打伤,县令大人判我赔偿一两银锭给他。我实在拿不出这笔钱,又怕被李三追债再被抓住县衙牢狱,因此才跑到这云门寺躲起来,想骗几顿斋饭吃。不想被困这里多日,心中慌乱才撒下家中有娘子待产的谎言,还请大人赎罪。”
  正巧曾伯渊慌慌张张地走进来跟他鞠躬请安,抬头瞥见跪在地上的江休,脸色疑虑道:“我说你怎么在这儿呢?李三到我这儿来告你不赔银子,可真有其事?”
  “大人,你判的银两过多,我实在凑不出这笔钱啊。”江休苦兮兮地说。
  姬明荣听到这里已经皱起眉头,他原以为是抓到一条大鱼,不想却是一只小虾。正在此时,江休突然转过头来对姬明荣说:“大人,我知道是谁害了阳雁大师,大师遇害那天阳鸢师傅将我们都聚在院中说话,我突然尿急想找处地方就偷偷溜开了。”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两位大人的脸色。姬明荣一袭玄色胡装面色漠然,而曾伯渊瞪大双眼满脸焦急地催促:“然后呢,你接着说啊?”
  “我看到一个姑娘推开张弘文的禅房,就是昨日早上大人你从他房间中搜出短剑来的那位先生。”
  “一个姑娘?你可知道是谁?”
  “就是县令夫人身边的那位小婢女。”江休说道:“平时看着特别可爱的那位。”
  第四卷 第2章
  灯台入夜均被府兵撤走,只有微亮天光透过洁白窗纸朦胧笼罩中庭左书房,胡芷桃在书房中央的蒲团上盘腿淡然入定一夜,突闻大门被掀开,进来两名府兵捉小鸡似地将蜷缩在墙角的朱伶带走。
  小娘子发出鸡鸣一般的叫声:“天还没亮,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要带我去哪啊?”大约是自觉有事不妙,朱伶死死拉着门框不肯走,府兵不耐烦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扯了出去。
  与她一同蜷缩在墙角的雅容被吓得花容失色,无力地呻吟一声。书房深色帷幕之后,被塞住了嘴绑住手脚的潘枫也在哼唧呓语,胡芷桃微微睁开凤眼瞧了瞧天色,又闭上了双眼,仿佛不为所动。
  “大人!不是我!”朱伶发髻散乱,小脸被府兵刮得通红,在姬明荣面前痛哭流涕:“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与此事无关啊大人。”
  “有人亲眼见你在阳雁遇害那日清晨推开张弘文夫妇所居禅房,可有此事。”
  朱伶神色微愣,低声道:“是。”
  姬明荣又拿出先前从茶案下搜出的两只零件一样的什物来说:“此乃你所居禅房与张弘文禅房之间木门两只插销,百余年前的建筑因此移门插销模样做得古怪,加之平时云门寺僧人自己用得少,本官一开始也没认出来。你提前取掉了自己禅房那侧的插销,阳雁遇害当日,你趁大家都还在院中时偷偷溜进张弘文的禅房,把身上带血的短剑藏在他的被褥下,是与不是?”
  “不是!”朱伶大惊失色道:“不是,我哪有害人的胆子啊大人!”
  “那你要如何解释张弘文禅那边的房门插销也被你藏在茶案下?”
  “大人,我的确是进过张弘文的禅房没错,那日我……”
  姬明荣浓眉一抬:“休得吞吞吐吐,从实招来我会看在水仙的面子上让你少吃些苦头。”
  “大人,我的确是进过张弘文的禅房没错,可那日我是去偷东西的大人。我前些日看张家夫人耳垂上的那对南珠华丽精致,心生羡慕,我……”朱伶哭哭啼啼道:“那日清晨大家都在院中,我看到张夫人耳垂上没有挂那对耳环,就生了邪心出来想要去房间中找到它。要知道张夫人可宝贝耳环得很呐,这些天都一直带着。”
  “那你可有偷去耳环?”
  “耳环就放在枕头上,我先回房将自己那侧移门的插销去掉,发现并不能从单侧移动木墙之后,只能从正门进去,将耳环拿走之后再通过木墙移门回到了我与县令夫人同住的禅房里,之后我藏好了两只插销。”
  “耳环在何处?”
  “我不敢藏在禅房内和身上,耳环我放在左院老树根下最大的树洞内,用一张油纸包着。”
  姬明荣看了眼门前府兵,有人当即从房中退下。不一会儿果真带着一包叠好的油纸再出现,递上前来。姬明荣瞥了堂下朱伶一眼,打开油纸里面果真一对华贵的南珠耳坠,看来张弘文平时对自己的娘子不差,因此她才会格外紧张夫君安危。
  “你先前说,你是受人委托才暗藏在姬府,可是真话?”
  “回大人话,千真万确。当初与我每月在浴场雅室内相见的女子也是县令夫人,奴婢从小常被人说愚笨,但耳力却是极好,绝无听错可能。”
  “你们在云门寺见面后,她可曾对你有过其他指示?”
  “她只说要为奴婢赎身,先做她的侍女,再嫁与县令做妾室。”
  “因此你才与她同室而居。”姬明荣微微颔首:“可你为何又要拔掉张弘文夫妇通往另一侧禅房的移门插销?”他突然疑虑问道。
  “大人,我没拔过呀。”朱伶瞪大了双眼。
  姬明荣见她不像在说谎,只好挥手让府兵将她带下先单独关押起来。
  张夫人在院中远远见姬明荣带着亲随大步前来,她赶紧放下手中正在晾晒的衣裳,上前行礼:“大人又来查案了。”
  “夫人,我需得再看看你与张郎的禅室。有些事我想不太明白。”
  张夫人点头,再将姬明荣引入禅室内。室内比前一日他来显得更加整洁清洁,大概是张夫人闲下来清扫过房间。姬明荣站在通往隔壁的移门前,轻轻一碰,门自然滑开。柯醒夫妇并不在房内,姬明荣走进去四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来这柯夫人并不是什么善于持家之人,房间中各式茶具与女人用的胭脂水粉混在一起摆放凌乱,禅房内也毫无收拾打扫过的痕迹。
  “柯夫人性情洒脱就与柯郎一样。”张夫人似乎看出姬明荣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她出身高贵,平时也不善做收拾这种粗活。”
  “那你呢?”姬明荣转头看着张夫人问道:“夫人,你就非常善于持家之道。”
  张夫人低下头去,行了一礼:“大人说笑了,小妇出身低微,承蒙郎君不弃将我娶回家中。”
  “夫人老家不是潮阳人?”
  “我老家在北方。”
  “哦?北方哪里?”
  “小妇武威人。”
  姬明荣点了点头:“武威离凉州不远。”
  “的确不远。”张夫人回道:“不过自从嫁给张郎之后,也有十来年不曾回去过。”
  “夫人,你这几日可有什么东西不见?”姬明荣突然问道。
  “什么东西?”张夫人露出不惑的神情来,似乎不懂姬明荣在说什么。
  “你的耳朵。”姬明荣伸出手去,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张夫人低呼一声,赶紧向后退了两步,满面羞得绯红。
  姬明荣说道:“抱歉,适才本官举止失礼,不过是想确认夫人耳垂上是否有耳洞。”
  “大人此话可笑,大唐女子人人三岁就银针穿耳,哪位娘子会没有耳洞呢?”
  “耳洞有好有坏,好的耳洞么日日都带着耳坠,洞口自然松弛一些,坏的耳洞么,多半也被长出的肉芽堵上了。”
  “刚才大人可有看清?”
  “看清了。”姬明荣微微颔首道:“夫人的耳洞是好的,这些日子定有带着一对耳坠。”说到此处,他伸手将那对南珠耳坠递了过去:“这东西,我需先物归原主才是。”
  张夫人满面通红地接过耳坠,低声道谢。
  “我稍后会再来看你。”姬明荣对她说道,转身带人离去。
  第四卷 第3章
  回到右院,姬明荣稍稍休息,潦草用过府兵端来的早膳,独自在右院曲幽小径中散步消食,心事重重,似还有一事未能想通,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右院,逛到了云门寺前庭。
  柯醒夫妇正在殿内合掌礼佛,神色肃穆,见到姬明荣,夫妇二人款款拜下施礼:“问大人安好。”
  姬明荣拱手还礼,问道:“我请问张夫人说是应你二人相邀来此礼佛?”
  “是的。”柯醒回道:“每年佛诞我夫妇二人都会提前来此小住,今年临近佛诞节前夕,正巧与友人相聚提及了云门寺之行,于是一起相邀前来。”
  姬明荣突然又用广州府的本地话问:“云门寺之行也是你夫妇二人主动提及么?”
  柯夫人微微思忖之后用本地话回道:“那倒不是,记得那次宴会我们三对夫妇均在,席间张夫人突然提到许久未曾出门郊游,问我们是否有时间与她一同去郊外湖边骑马,夫君才顺势提及不日就要前来云门寺小住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