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科举中作弊这样大的事,寻常勋爵人家都未必敢做,他区区一介商贾,竟敢瞒天过海,还拿下了状元之位!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光是秦越明一个人,他一家子的祸事,而是朝野上下多人的祸事啊。
若非沈家人丁单薄,亲戚之间联络也不多,他这番计谋,必定是会被拆穿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就算是被人揭穿了,作为公主府的驸马,旁人又能如何奈何他?
言修聿觉着心口被这消息震得发疼,头脑里嗡嗡地响,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藏在她心口的一个疙瘩解开了,她身上却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原以为自己是被那一家子人抛弃了,到头来,竟是她侥幸逃过一劫。
言修聿不可置信地呢喃:“你……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狠心的人?那可是……那可是三个人啊……”
秦越明可不关心死了几个人,害怕与担忧都是多年前那场春闱后的事了,如今他早已忘却了曾经的惴惴不安,他只在乎眼下他的驸马之位能否保住。
他跪着爬向赵婉容,伸手抱着她的腿求情:“殿下,我知错了,还请殿下救救我,看在咱们数年夫妻情分上,求您了,殿下!”
赵婉容不看苦苦求情的丈夫,抬眸盯着言修聿看,问她:“言姑娘,此事与你有关,你想如何处置他?”
第八十一章 自由
“……殿下会照我所说处置驸马吗?”言修聿侧目望着赵婉容,“他是殿下的驸马,殿下想处置他,想必也十分艰难吧。”
在赵婉容心中,秦越明甚至比不上静慧师太,哪怕当场让秦越明偿命,赵婉容心中也不见得会有多少疼惜。
可他是驸马,数年前由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的驸马,这么些年秦越明也没惹出明面上的错误,就是赵婉容愿意处置他,她的父皇也未必允准。
言修聿就是猜到了这一点,才试探问了。
赵婉容自然听出她的意图,轻笑道:“姑娘不妨先说说想如何处置他,本宫也好思量思量。”
言修聿的目光落在秦越明身上,她骤然得知许多年前的旧事,与她数十年来所知截然不同,她过往的些许埋怨与愤恨都成了一纸空谈,她以为尽享荣华富贵之人都成了脚底下的枯骨。
此时此刻,原就被岁月消磨得不多的恨意,还能发泄给谁呢?
“我与他们,情谊本就浅薄,幼年时的一纸婚约已是我与这家子人的全部缘分,我本是没资格来说这些话的。”言修聿垂眸道:“可我若是不说,更没人替他们言语了。我无力要求殿下逼着驸马以命相抵,只求殿下,若是方便,便请驸马为他所做之事赎罪。”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倘若真的仇深似海,隐忍多年去报仇雪恨也是常有的。
可沈行之于言修聿而言,已是个模样都十分模糊的人,他的父母亲人,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面容。
他的仇怨,言修聿想要接过来也不够格。
要她视而不见,将这些事眨眼间忘却,言修聿也问心有愧。
故而考量过后,她也只能求来赵婉容的一个承诺,不能让生者快,更不能让仇者痛的诺言,求来只为宽宥她自己。
“这是自然,”赵婉容抬了抬手,唤人来把秦越明带下去,她一向是不吝于给予承诺的:“本宫向你担保,至多三年,沈行之的死必将沉冤得雪,我的驸马也将为他所作所为赎罪。可要立字据为证?”
他不得善终又有何用,死了的人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了。
言修聿婉拒道:“字据于我而言用处不大,公主殿下不必麻烦了。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当真践行了诺言,民女会知晓的。”
“你不怕本宫办不到?”
“殿下立了三年为期,三年后的今日,驸马倘若还是殿下的驸马,”言修聿抬眸,直直望着赵婉容道:“那民女便用自己的办法来请殿下践行诺言了。”
她与赵婉容是云泥之别,赵婉容是天家子女,言修聿的父母不过是乡间的穷郎中。
她们二人,也是时势使然,才有了机会同处一屋。
民女与公主,在街上见了彼此,也是民女跪下请安,公主昂首迈步走过的道理。
言修聿的言语在旁人听来,必定是会以为她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区区蜉蝣也想撼动大树了。
赵婉容也想如此以为,她觉着好笑,言修聿既无父母亲族能帮她,就是与她关系匪浅的陆箴,也未必敢强求她处置秦越明。
可她见言修聿神情肃然,笑意哽在胸口,无端觉着她是当真如此打算的。
赵婉容忽然有了兴致,深究问道:“你预备用什么法子逼我?”
“待三年之后,殿下没能让驸马的罪行昭告天下,才是民女该着急的时候。”言修聿依旧真心实意,“眼下都尚未到殿下践诺之时,待三年之后,也为时不晚。”
在这京城中,人人都恨不得将诸事掌握在手中,皇城墙缝里的一只蚂蚁如何动弹的都想时时观之。
虽说一诺千金,可也少有人把虚无缥缈的承诺放在心上。
毕竟明日的事谁都猜不到,更莫要提多年后才能成真的诺言了。
“你可真有意思,”赵婉容也难得拿出她的真心来和人打交道:“本宫本是打算将你关在府里,等明日那姓陆的府里来人,本宫再将你送到他手里。”
言修聿听了一愣,“他来过了?”
赵婉容促狭笑道:“可不只是来过了,他可是拿来了不轻的筹码才把你换走的。本宫是答应他放你走,不过将你当成物件来换本宫想要的东西,本宫也是心有不安。今夜本宫就不关着你了,你想离府也好,留在这儿等人明日来接你也罢,随你想去哪,本宫别无二话。”
“只有一点,”赵婉容想起陆箴这人多难缠,及时提点道:“你不论去哪,都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可不能让姓陆的来找我麻烦。”
这便是决心放言修聿自由了。
这几日都被人拘着,忽然被放出去,天地任她行了,言修聿倒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她早习惯了四处跑,几瞬过后心里就有了盘算,她起身向赵婉容行礼道:“那民女就今日告辞了。”
“你想好去哪了?”赵婉容好奇问道。
“想好了,”言修聿俯身捡起矮桌上的玉佩,“我想先去祭拜一个人。”
夜沉如水,端坐在书房中的陆箴陡然感到心口一紧。
原来的三分困倦一扫而空,他抬手摁住胸口,方才那一下像是警醒,现下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来人。”
他话音刚落,外头守着的人推门而入,问道:“还请公子吩咐。”
“平宁公主府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
哪怕是你来我往的交易,此事总涉及到言修聿,陆箴是绝不能放下心的,故而在公主府附近布置了些人手。
外头的小厮回道:“尚未传来消息,公子可要着人去问问?”
借着一盏烛火照亮了陆箴的面容,他深深蹙眉,心底的不安并未被抚平。
刚想吩咐派人前去问问,外头兀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气还未喘匀,便匆忙禀报道:“公子,姑娘从公主府出来了。”
陆箴猛地起身。
“但姑娘不是往府里的方向走的,她往旁的地方去了!”
“她去哪了?”陆箴沉声问道。
来人回禀:“是往北边去了。”
平宁公主府的北边,除了皇城还有几家府邸,陆箴在心中迅速数了遍府邸在那个方位的高门显户。
姬青的忠勇侯府也在那!
第八十二章 离去
虽说与姬青相识多年了,言修聿也是头回上他府中来,眼见处处都觉着新奇。
府里的管事将人带进来后先留她在偏厅稍坐片刻,他去请主人来见客。
管家看她的目光算不上友善,言修聿默默垂下眼眸不敢多言。她自知这时候上门拜访,能被迎进门已是这家人好客有礼了,就别奢求人家能给她好脸了。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言修聿明白是人来了。
她上回见姬青也不过是年前的事,与之前的离别相比,也就算得上是暂别。
可偏是在他的家里重逢,等着他来见她,不是为何也就生出了些许近乡情怯之意。
脚步声越发近,言修聿站起身,站在原地无措地搓了搓手。
大门被推开,外边的人散着头发,肩上搭着件匆忙中披上的外衫,他的眼眸在月色中好似一池子水,见了她就掀起了无边的风浪。
二人长久无言相对望着彼此,姬青放缓了步伐,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仿佛是终于确信了她是真真站在这儿的,姬青长舒一口气,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原是没想来找你的,想起自己从未来过你这儿,往后也未必有机会来这儿看你,就这时候上门叨扰了。”下巴抵着他的肩,言修聿苦笑道:“好像是真叨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