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曾祖母……”
  “祖母……”
  太夫人倒下,院里里瞬间乱成一团。
  彭淑默默挪到角落,安静地看着。
  “彭淑!看你把你曾祖母气的!”老姜氏狠狠刮了她几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彭淑嘲讽一笑,“三祖母真会甩锅,明明是你在外头放印子钱,惹出了人命案,才把曾祖母气得晕倒,怎么变成我气的了?”
  “牙尖嘴利!”老姜氏气得肝儿疼。
  “你等着!”她咬牙拂袖出了门。
  彭淑撇撇嘴,浑然不在意。
  “姑娘……”阿影吓坏了。她缩到彭淑身后,小声道:“您的婚事还没定,万一惹怒了三老夫人,她使绊子,该怎么办啊。”
  “使绊子就使绊子呗,有什么好怕的?”她耸耸肩,没放心上。
  小心翼翼讨好的时候,也没见她们不使绊子啊。
  “大夫来了!”
  门外不知谁高喊了声,只见老大夫提着药箱,脚不着地,是被架过来的。
  太夫人骤然晕倒,没人敢随便乱动,只将她挪到了彭淑的床上。
  此时,整个彭府的人,乃至是旁支,全部都汇聚过来了。小小的沉香院,挤满了人。
  “原是我不对。”
  老姜氏在外面,当着彭家所有人哭得悲痛不已。
  “外人看咱们彭家,家大业大,可内里如何,只有我们执掌中馈的三房最清楚。这里里外外的人情世故,几位爷的仕途打点,姑娘们的嫁妆,媳妇的彩礼,还有每日花销,哪一样不要钱?我妇道人家,也不懂买卖的事,别人告诉我可以放印子钱,收些利息。既帮了那些穷苦的人,又能挣点零花。我就……”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小姜氏给她顺气顺了好半晌,她才能又继续说:
  “我就投了些银子出去,可谁曾想,会出人命这么大的事!都是我糊涂,母亲肯定是很生气了才晕倒。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娘。”
  小姜氏一副要哭,但拼命忍着的模样,“您是为这个家着想。祖母晕倒,要怪也该怪淑儿没轻没重,在祖母面前提。她也不想想,祖母都多大年纪了,哪受得了这刺激啊。”
  “是啊三嫂。你也没错,出人命谁也不想。淑儿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在老祖宗面前说呢,这不是存心害人呢吗?”彭家一位族老道。彭淑见面要称叔公。
  “三嫂,这不是你的错。你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我们的都看在眼里,都是淑丫头不懂事。”另一位族老也出声附和。
  “以前看淑丫头懂事乖巧,看来都是装的,没想到这么不知轻重。亏得老祖宗以前那么疼她,白疼了。”
  “要是老祖宗有什么好歹,就直接送她去妙月庵,用余生向老祖宗请罪。”
  听族老们都这么说,老姜氏暗暗松了口气。
  帮忙扶人的彭瑶,眼里也流露出得意。彭淑再努力又如何?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工骑射样样精通又如何?没有亲娘、亲祖母撑腰,还不是任人拿捏?
  甚至连身子废了,都没人关心。
  第4章 罪名她不扛
  屋里,彭淑听得清清楚楚。阿影都听哭了,她心酸哽咽道:“姑娘,他们太过分了,明明不是你的错。”
  “哭什么?傻阿影。何必跟秋后蚂蚱置气?”彭淑拍拍裙摆尘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
  第一世,彭家除了彭瑶亲爹那一支,其余人全部被拿去祭天了。第二世,她除掉了彭瑶和她身边的人,也除掉了李星让,彭家其余人得以保全。
  这一世,她做个看客。她要看看,这群人被彭瑶拿去祭天时,会是什么表情。
  想必,很精彩吧。
  她甚至有些期待呢。
  “淑姑娘,太夫人被你气晕倒,族里决定,先将你关在耳房。”
  彭淑旁边的侧门突然打开,老姜氏身边的瑜妈妈冷着脸出现。
  沉香院的耳房和正房挨着,有一道门连接。
  彭淑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进了门。阿影想跟着,却被拦住了。
  “嘭!”
  门关上,上锁的声音很快传来。
  彭淑耸耸肩,浑然不在意地望了望耳房简陋的小床,打了个哈欠,爬上去就开始补觉。睡眠浅就是容易缺觉,得多补补。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沉香院也从人声鼎沸变成寂静无声。
  彭淑越睡越沉,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山,将她压在了底下。
  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瓢泼大雨,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猛地,她睁开双眼,耳房里的灯已经点亮。微黄的灯光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站在她床前,手里捏着一个茶杯。
  而茶杯,已经空了。
  “爹。”
  彭淑的心,一点点下沉。久远的记忆,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也算活得够久,可每次父亲不分青红皂白,责罚她,打她,骂她的时候,她都还是会难受得近乎窒息。
  三岁时母亲就和离走了,半夜悄悄走的,没见她最后一面。
  母亲走后,父亲有了继室,不管她做没做错,不管她跟谁有矛盾,父亲第一个想的,不是为她做主,而是让她道歉,责罚她。
  她坐起来,抚了把脸上的冰凉茶水,茶叶子撇到一边,然后才从床上下来。
  “啪!”
  刚站稳,粗重的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她身体孱弱,瞬间跌回床上,脸上也多了五个红指印。
  “幸好你曾祖母醒来了,不然你万死难辞其咎!”彭柏涛将手里的茶杯‘嘭!’地放在桌上,“你给我站起来,去你曾祖母院外跪着!她没原谅你,不许起来!”
  彭淑慢慢抬头,苍白的小脸,满是坚毅和嘲讽。
  “爹,我是你的女儿。我被彭瑶害得,可能永远不能生育了。我永远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曾祖母却只罚彭瑶禁足,这公平吗?我难道不是她的亲重孙女?你作为父亲,难道一点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些以后再说。你现在先去求你曾祖母原谅。去赎罪。”彭柏涛脸上有一丝不自然。他回到家就被告知女儿气晕了祖母,急匆匆赶来,没见到女儿忏悔担忧,只看到她在这里呼呼大睡,当即就气昏了头。
  “以后再说?原来父亲这样漠视女儿的未来。”彭淑嘲讽冷笑,心冷成了冰,“我去赎罪?曾祖母是因为三祖母放印子钱,出了命案!她才气晕,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害死人了吗?”
  她陌生地看着父亲,一步步后退。
  原来,再来一次,她依旧无法释怀父亲的漠视。
  彭柏涛第一次见女儿这样看他,眼神里的失望,深深刺激他的心。
  以前,无论他怎么打骂,责罚,她都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
  “你没有证据别乱说。再说了,就算是你三祖母放印子钱,被你知道了,你也可私底下提醒,大可不必抖露到你曾祖母面前。她都多大年纪了,哪能受得了这刺激?还不去道歉?”他仿佛在跟一个罪犯下达命令,而不是在跟女儿说话。
  彭淑嘲讽轻笑出声,在父亲眼里,别人的话,永远比她的可信。别人的错,她永远需要道歉。
  彭瑶害她,冤枉她,也永远是她的错。
  甚至,半句不提找大夫的事!
  “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道歉。”她将打湿的被褥和枕头扯下来,扔在地上,然后爬上床,继续睡。
  “你!”彭柏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以前那个努力上进,懂分寸,贴心的女儿去哪儿了!
  他都快怀疑自己在做噩梦了。
  “二爷。”
  正此时,惠妈妈来到门外。
  “惠妈妈。”彭柏涛急匆匆出了耳房,急切问道:“祖母如何了?”
  “太夫人已经无大碍了。也查清了,淑姑娘说的确实是真话。现在太夫人请她过去寿松院问话呢。”惠妈妈余光瞥见地上打湿的被褥,装作没看见,继续道:“淑姑娘,你跟奴婢过去吧,别让太夫人久等。”
  “还不快去收拾一下!这副样子,成何体统!为父才几日没空管你,你就这般的不成样子。以前的懂事乖巧,都是装出来的不成?”彭柏涛一如以往的疾言厉色,说完脸上怒容一收,笑着对惠妈妈道:“我一会陪她去,一定让她给太夫人道歉。”
  “有劳二爷了。”
  惠妈妈脸上笑盈盈的,看彭淑的眼神,也不如对别的主子那般尊重。
  彭淑习惯了。自她亲娘三岁和离走后,家里人待她,就不同了。亲人都不尊重她,何况是下人?
  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偏见。
  她不想去,歪在床上不动。但一想到太夫人和老姜氏这些人,肯定将彭瑶做过的事瞒下了,她就想去说一说。今日太夫人晕倒,这么大的事,彭家的所有主要人物都在,得让他们都知道,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