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头那人顿时来了气焰,鼻孔朝天拽道:“听好了,家父乃是吏部尚书……”
  他话没说完,就见裴朔对着单子开始疯狂点菜,甚至还要打包带走,嘴角的笑容让朱乐总觉得自己被人骗了。
  可这堂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他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又不好当众反悔,否则岂不是承认他不是君子,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朱乐被他气得脸色涨红,正要继续骂时,三楼有人探出头来,“朱兄,来作诗罢,别理他了。”
  裴朔这才注意到楼上闹哄哄的围着一些戴着帽子的长衫读书人,只瞧见楼上悬空挂着许多棉帛,密密麻麻的字看的人头晕。
  有人提笔写了什么,周围顿时引来一片叫好声,有小二将写好的东西挂起,瞬间引起诸多人围观,书架前还立着个幡叫个什么书社。
  那繁体字看得裴朔脑壳疼。
  裴朔无聊,趴在二楼的栏杆前看着上面的小二又是倒茶水又是递瓜子干果,还有研墨卖纸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而那些个读书人则是时不时便念上几首酸诗,他开始怀疑自己这待的不是吃饭的地儿,而是个什么学堂。
  “裴二公子。”
  裴朔抬了抬眼,又是方才在门口替他付账的[好心人]朱乐朱公子。
  朱乐此刻正缓过神来,自己平白替裴朔付了好大一笔账,那厮还专挑贵的点,可是将他心疼坏了,他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裴朔。
  “听说二爷也参加科考了?想来学问定然不错啊。”
  朱乐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裴朔身上,四面八方的视线滚烫如炬,裴朔抿了抿唇。
  “是啊,听说二爷以前可是乡试第一,怎么不上来同我们一起玩?都等着听裴二爷的大作呢。”
  旁边一人笑道:“什么大作,我看那乡试第一是个假的吧,不然这会试怎么就落了呢。”
  又一人道:“朱乐,你可别提二爷的伤心事了,一会儿二爷又跳河了可怎么办?”
  讥笑声纷拥而至。
  裴朔一句话没说,就被这群人奚落了个遍,莫名其妙的敌意叫他有些茫然,他甚至连那些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归咎于那些人嫉妒他的帅气。
  哄堂大笑中又一人在上头喊道:“二爷大才,快来赋诗一首,可别叫我们好等呐。”
  裴朔转身就走,他才懒得搭理这些人,他现在要想想办法怎么甩掉那门可怕的亲事才是上上策。
  朱乐见他要回包间不由得心急,当即从腰间解下一块水头正好的玉佩,高悬半空朗声道:“这样,谁能将裴二爷请出诗词一首,便得我这水绿双鱼为彩头。”
  朱乐早已打定主意,裴朔越是推三阻四越是说明裴朔此人不过绣花枕头,他便越是要裴朔赋诗一首,定要这乡野之辈颜面扫地。
  裴朔脚步一顿,耳朵当即竖起来了,旋即缓缓转身,手中白雪红梅折扇哗啦一开便有点风流才子的气质。
  只见他身似青竹,脚步一缓一顿慢悠悠地便上楼,折扇摇啊摇的,端的是从容淡定,一手夺过了那枚双鱼玉佩。
  “既然诸位都想让我作诗一首,那我便作诗一首。”
  他不动声色般快速地将玉佩塞进腰带里,脚步却在这群读书人写的诗之间转了一圈开始看,一边看一边好奇这古代人是不是从娘胎肚子里就会写诗?
  “那么……我要写哪两句呢?我就写这两句。其实我相信,这两句呢,也是比那两句强一点。”
  他摇着扇子,说话的语速不急不躁,脚步时不时转到这边,时不时转到那边,嘴边的话几乎没停过。
  “首先是第一句……这一句写出来肯定是石破天惊,要是各位觉得写得不好呢……”
  四面八方的眼睛随着他的脚步转来转去,等的花儿都快谢了。
  “可以多补充几句,我相信以各位的文采补充的几句也不一定比我这几句强。”
  终于有人等不及,开始催促,“快写呐。”
  “二爷快些动笔罢。”
  “莫不是心中无诗?”
  众人七嘴八舌不断地催促着,都等着看裴朔的笑话。
  “现在……我就写我这个第一句……”
  他手里拿了一支毛笔,面前铺开白纸,墨点从笔尖上掉落,啪地一声落在白纸上开出一朵黑花。
  他提笔眼看着第一个字就要落在纸上,突然又抬头状似无意间问道:“你们要以什么为题来着?”
  朱乐急道:“梅花,裴二公子快写吧。”
  只要裴朔一提笔,他就把这诗传出来,叫这满京城都看看裴二公子的“大作”。
  裴朔提笔挽袖,待又一个墨点滴落下去,众人齐齐看向白纸,脑袋都挤在一块等着看他的诗。
  他突然又一个转身从人群中脱身,开始继续他的长篇大论,朗声道:“说到这个梅花,不由得让我想起来那年寒冬腊月,北风呼啸……”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露出一丝忧郁的神色,引得众人都朝着他的视线看去,来不及看到什么。
  裴朔又一个转身重新站在那白纸前,终于提笔落下几团字,他左手挽袖,右手笔走龙蛇,笔下之字可谓是“鬼斧神工”。
  只见他下笔飞快,几乎不用思索,便写得满满当当,又提笔沾了墨水,写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所有人都紧跟着他的笔尖不断地移动。
  “好!好诗!”
  裴朔放下笔,自己先夸赞了一番。
  旁的书生挤成一团看了半天,只远远一观,便觉得辞藻华丽,用词精妙,连连称叹。
  裴朔将那白纸一收塞进朱乐手里,“朱兄,这诗送你了,请你……务必大声地朗读出来。”
  朱乐看了两眼,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实在说不上来,只好按照他说的念了出来。
  “卧梅、又闻花。”
  “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朱乐念着念着眉宇便微微蹙起,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噗嗤先笑了一声,紧接着众人似乎都回过味儿来了,纷纷大笑出声。
  朱乐也想通了此间缘故,脸色气得涨红,当下便将那诗撕了个粉碎,咬牙切齿道:“裴、怀、英。”
  然而此刻酒楼内早就没了裴朔的影子,主仆俩临走还顺了桌上的一盘子干果糕点和一把瓜子。
  出了月桂楼,裴朔把那双鱼玉佩绑在自己腰间,虽然和自己的破烂粗布衣裳不搭,但确实有一种给屎盆子镶金边的美感。
  “老话说的好啊,这大城市就是机会多。”
  而与此同时,郭府,一位青年正听着下人禀报着月桂楼的事,当即将茶杯一摔,怒骂一声。
  “那裴怀英竟然没死?”
  “朱乐这个蠢货被人骗了银子,还被戏弄了一番,先前叫你办的事没办成,害的如今闹成这样。”
  那人跪在下首,“二公子,小的是亲眼见着那裴朔没了气儿,也不知怎的又缓了过来,醒来后就跟个疯子似得。”
  青年又踹了他几脚,“你往裴府走一趟将帖子送去,就说南平郡王邀请裴二公子参加杏花宴。”
  第5章
  裴府
  朱红的大门紧闭,裴朔敲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开,这个点门房早就吃完饭回来了,即便是饭点,也该有个人守着。
  如今这会子敲了半天不应,裴朔稍一思索便能猜到他们是故意的,估计是因为今天上门要帐的人太多裴大人不高兴故意叫人给他的下马威。
  裴朔叹了口气,这扯淡的古代。
  “元宵,你身上的火折子给我,还有今天买的鞭炮。”
  今儿上街元宵非说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必须放鞭炮去一去身上的晦气,这样小鬼就不会再来勾人了。
  那孩子说得真诚,裴朔经过穿越这么一遭也真有点信了鬼神之说,便买了几串子,打算庆祝一下自己的第二条命。
  裴朔依旧玩着他那把折扇,夕阳映着一抹笑,元宵则吹开火折子,另一手拎着一截鞭炮眨了眨眼,一脸呆萌地等着裴朔下令。
  “点着,扔门口,一会儿等里面有人出来你就使劲再往门内扔一挂。”
  “是,二爷。”
  元宵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士,崩着一张小脸,斗志昂扬,气势满满,他走近一点将鞭炮的引子点着,嗖地一声就丢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口去。
  噼里啪啦地震天响,烟雾四起,火药味十足,裴朔捂着耳朵站在一旁还在看热闹,咧嘴笑得正开心。
  元宵站在旁边手上还拿了一串鞭炮,死死盯着门口,就等着有人探头。
  果不其然动静很快就惊动里头的人,朱红色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点小缝儿,元宵眼疾手快再次点着一串子鞭炮瞬间就扔了进去。
  紧接着便是里面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和跳脚声。
  “哎哟。”
  “我的娘嘞。”
  “我媳妇儿新做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