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我的立场就是疯子的立场。”疯子说罢,大笑着消失了。
“……”吗的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位同学,请你回到座位上,这节课还没有结束。”老师对燕然说道。
燕然听话地回到了座位上。
“既然已经讲完了人,”老师微微一笑,“下面我们就来讲人的心理。弗洛伊德认为不同的意识层次包括意识、潜意识、前意识三个层次。意识即为能随意想到、清楚觉察到的主观经验;前意识是人们能够提前预知他人或自己事态的发生及后果的意识,潜意识,也叫无意识,是指那些在通常情况下根本不会进入意识层面的东西,比如,内心深处被压抑而无从意识到的欲望,秘密的想法和恐惧等。”
老师的话越来越缥缈,好像烟圈似的在燕然身边转。燕然最后能真正听到的一句话是“让我们来体验一下吧”。
身边的场景瞬间变换,变成了燕然的家。这里对燕然来说太过熟悉,每个角落,每个家具,每件物品,都太熟悉了,熟悉得那么窒息,像是一个死刑犯对于断头台的熟悉,知道刀怎么砍下头,知道砍下的头会飞向那块地砖,血会溅到哪一片。连那种绝望感和逃避的想法都那么熟悉——已经有无数次了。
身边的景象开始扭曲。这种景象是那种会被告示“光敏性癫痫慎入”的那种,一帧正常,一帧闪烁,边缘是彩,眼睛里是黑,马赛克的畸形,不停地变幻,闪烁,瞬移,不留喘息空闲地变幻,像是视网膜吸了大。麻,大脑被口里长满尖刺的虫吮吸,脑浆四淌,肉液飞溅,榨出彩虹的浓浆,浆果的汁水。
声音被拉扯得变形,像是一块口香糖被撕扯然后又黏合,但创伤就是创伤,有一纳米的相像都会牵动被黑线缝合又浴了脓水的伤口,燕然想起来了,这些都是柳霏说的话。
药片。药片从房间的一角溢出来了,越溢越多,越吃越多,但是什么用都不管,融化在身体里,渗进心里。药片持续堆积着,很快淹没了燕然的脚腕。这是白色颗粒的海啸,像是童年海洋球池里的球,但是注射了童年的劲毒。
各种量表贴在四周,几乎完全把原来的房间盖住了,像是裹尸布盖了一层又一层,而燕然就是布中央的尸体。
一片混乱中,突然有一扇抖动的门在慢慢接近燕然。门在一点一点靠近,门在一点一点放大,门在笑,笑在一点一点靠近,笑在一点一点放大。门把手是眼睛,眼睛在弯。
燕然毫不犹豫打开了那扇门,冲了进去。
门后意外的宁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墙很特殊——是单向玻璃。燕然猜,她可以看到另一个房间里的人,而另一个房间里的人看不见她。
隔壁房间里一个女学生浑身上下捆满了锁链,她说着什么:
“难道我不知道被掐住喉咙有多难受吗!难道我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吗!难道我应该因为美好存在而就忽视痛苦吗!难道因为你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幸福而不肯承认他人的不幸就可以忽视这些痛苦吗!”
“难道我可以忘记血?难道我可以忘记疤?难道我可以忘记无法安然入睡的千百个漆黑的夜?”
“难道我可以站在阳光下大大方方地说我是个健康的孩子吗!难道我可以忽视这一切心安理得地欺骗自己吗!难道我可以被称为正常吗!”
“难道我可以成为混蛋?难道我可以违背自己的意志?难道我真的可以欺骗自己哪怕梦碎了致使我彻底腐烂!”
“难道我可以对那些同样深陷于痛苦的人视而不见吗!难道我可以忘记掉那个曾经和他们一样的我吗!啊,啊,死掉的我啊,假如我真的忘掉了这一切,我该怎么面对镜子中死掉的我的脸?”
那张宛如死水的脸上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你病了。”一个穿着修女衣服的少女挤出一个笑容。“吃药吧,吃药了就会好了。”
她笑了。笑声听起来和呜咽一样。
难道我吃了药就会好吗?难道我吃了药就可以变得……变得正常吗???????
玫瑰花在盛开的同时也在枯萎,开得越好看就越临近凋零。
生的同时在死,而死了就是死了。
她的声音变得微弱:“我相信我在救他们。”
“你病了。”修女重复道,挤出的笑容越发难看,“吃药吧,吃药了就会好了。”
“难道我真的该变成混蛋吗,”她喃喃道,“难道没有一份给世界的药吗。难道这个世界不该变得被治疗吗……”
话语戛然而止。
她咧开嘴笑了,目光变得冰冷。
她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浑身的锁链发出金属的冰冷声音,像是崩坏的预告——乐章炸掉前最后一个被弹奏出的音符——脱离琴键以恭迎毁灭,然后她疯了一样,一头狠狠撞在铁墙上。
她的额角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世界永远填不上的洞。鲜血从那洞里流出,像是玫瑰花瓣的泪。
她傻笑着。
死掉的我终于他妈死掉了。
【恭喜你触发隐藏剧情:学校6.03】
第280章 逃离学校18
修女叹了口气,祈祷道:“请你安息。”
然后修女离开了。
燕然望着玻璃后的那个女学生,她的胸口已经没了起伏,像是静止的腥海。燕然依旧盯着那个女学生。
女学生睁开了眼睛。
燕然也不知道女学生在看什么,但燕然能确定那个女学生没有在看她。
“请问,”女学生的视线移到燕然那边,“你是健康的孩子吗?”她沉默了一会儿,“果然……看不见啊。但是你在那里吧?”
“如何定义健康?”燕然平静道。
“世俗所定义的健康。”
“那恐怕我不是。”燕然盯着女学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瞳孔已经放大。果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女学生沉默了一阵,“那你知道健康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吗?”
“一定是对生活抱有热情的人吧。”燕然淡淡道。
“你被抛弃了吗?”女学生又问道。她问的问题前言不搭后语的,“被令堂?”
“算是吧。”
“……我也被抛弃了。”女学生轻声道,“有的时候觉得我是贼。我从贵族的庄园里偷了几块糖,窃喜着甜,自以为未来的美,但糖早晚会被没收,因为那是赃物。”
“幸福很好,只是我不配。”
“可是,要怎样才配得上幸福?已经尽力成为好孩子了,也已经尽力成为好人了,已经竭尽全力筋疲力尽了,为什么还是不配?……又有谁在幸福?”
“那你的糖呢?被谁没收了?”燕然问道。
“……”女学生没有回答,“有时候感觉我握住了一把流沙,攥得再紧,流沙也会逝于掌心,最终不过一场空,只余痛苦于脑海。我曾以为痛苦是被人捅了一刀,会痛,会流血,不过终会痊愈,但痛苦是瞎了一只眼、跛了一只脚,是永生永世,是万劫不复。”
女学生想。
我想,对于我来说,挨骂没关系,挨打没关系,哪天因为莫名其妙的事莫名其妙地死掉也没关系,被强。奸没关系,怀孕没关系,堕胎没关系,疯掉没关系,死掉没关系,只是不想要被抛弃。拜托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了,我知道我病了我烂了我已经死过了,但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抛下我,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去哪都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抛下我?他们都说我很好,所以这可不可以赎清我的罪尽管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求求你了,不要抛下我。我已经对神明磕过头了,我知道那个人没有念对我的名字,神明不会保佑我,那也没关系,只要我死在我在乎的人的怀里就好了,那样是幸福的,是不被抛弃的。我想过,想过假如没有在乎我我会怎么样,我会吸。毒,我会做街头小姐尽管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睡我,没关系,我只是追求疯狂后的毁灭。那么多事情都没关系,偏偏我真正在乎的不会圆满。世界太残酷了,所以我不想那么多人都痛苦,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知道我是万家灯火中流光的灯盏里的灰烬,但我宁愿我尽力过。
“……我尽力了。”女学生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是正如我握不住掌中流沙,我也救不了任何沼中之人。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还好我已经死掉了。”
然后女学生再也没有说话了。晚安。晚安。晚安。
和为了不被没收而甘愿碎掉的糖说晚安。和世界说晚安。和她烂了的眼睛说晚安。和她腐烂的翅膀羽毛说晚安。和她又薄又烂的皮肉说晚安。和她发紫发黑的内脏说晚安。和她宛如纸灰的骨髓说晚安。和她烂透了的每根筋每根血管每个细胞每块肉每个纤维每寸皮说晚安。和腐烂的她说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她在乎的人有没有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