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食客点了点头,“这街上食摊虽多,可像你们这般用心的却少见。”
梁照儿顺势推荐起还未开张的食肆,“我在卸盐巷靠近瓜州港的官道边上有一个食肆,不日便能开张,若是客官吃着好,得空也可去那儿瞧瞧,给我攒攒人气儿。”
那食客听她这么说,也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位置,会时常光顾。梁照儿并不深究客人是否真的会来,又转而向其余的食客宣传起食肆。
她在扬州根基尚浅,只能以量取胜,说不准哪位顾客一时兴起就来光顾了。
天色渐晚,赶在太阳落山前,梁照儿和关大娘将早上预备的三大块面团全卖光了后,便将东西收好。
近日收成还算不错,梁照儿也计划起将食肆重新修整一下。
那铺子一楼是全部打通的,没有一丝隔挡,全凭她自由发挥。
这格局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总之全赖店主人的品味,不然桌椅堆在一处难免显得拥挤。
“到时买上几架插屏,将一半桌子隔开才好,吃饭时总不至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梁照儿计划着。
关大娘适时地给她泼上一瓢冷水,“先买些简单的物件摆着,等月有结余时折腾旁的。”
一场秋雨淋漓不尽地下了好几天,才等到个天晴的好日子,梁照儿便去了牙行跟黄爷签租契。
“黄爷,我还有一事得弄清楚。”梁照儿本欲离开牙行又转头回来道。
黄爷站在柜台里面扒拉着算盘,挑眉问道:“娘子不妨直言。”
梁照儿又问,“签了这租契,租金可会无故上调?”
黄爷摆了摆手,淡然道:“自然不会,既是白纸黑字同娘子立下契约,就没出尔反尔的道理。”
梁照儿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多谢黄爷。”
她将租契和钥匙放好,便回了明教巷收拾东西,来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小包袱,走时却多了许多东西。
玉梳正替梁照儿收拾着关大娘给她新做的一身秋装,忽而坐在床边感慨道:“你说,我才见你的时候,黑黑瘦瘦的一个小人儿,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满脸的倔劲……如今都要出去自立门户了。”
“好玉梳,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可是舍不得我走?”梁照儿揽住玉梳的肩膀,从背后将她匡进自己怀里,柔柔道。
玉梳转过身,用纤长的食指戳了戳梁照儿的脑门,“从前这般叫也就算了,如今还不叫阿姊。”
梁照儿笑着起身坐到桌边,拿起一块云片糕塞进嘴里,笑晏晏地望向玉梳,“也不知张虎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竟有幸娶了你这位人美心善的娘子。”
“如今还不是呢。”玉梳啐了她一口,红着脸说道。
梁照儿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问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玉梳扳着指头数了数,又说:“新年之前吧,等到了年关事多繁忙,也抽不出什么空,若再拖下去就只能等到年后了。”
梁照儿望着玉梳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怔怔道:“到时我亲手做一大桌子菜,让你做扬州城里席面最出彩的新娘子。”
玉梳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冲她宠溺一笑,“那我可就等着了。”
帮梁照儿搬家那日,张虎带着他兄弟张龙也来了。张龙是个有些木讷的黑皮汉子,不如张虎能言善道,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守着。
“阿兄,别脸红了,快来帮忙抬东西。”张虎冲着张龙嚷道。
闻言,其余三人一齐望向张龙。
脸红了吗?一点没看出来。
梁照儿和玉梳对视一眼,憋不住笑出声来。
关大娘拿这两个促狭的丫头也没法,只上前帮着张龙收拾,免得他觉得尴尬。
贺家的听见动静,抓了一把瓜子就从里头出来,倚着门框笑道:“哟,你们家这是要出远门,连吃饭的家伙什儿都带上了!”
关大娘笑着接过贺家的手中的瓜子,指着梁照儿说:“哪能啊,是帮我这侄女搬家。”
贺家的瞧着郑家一家子亲亲热热的,不免有些眼酸。她向来好强,事事都想压人一头,转口炫耀道:“照儿还是有钱哩,不跟着姑姑住,还有闲钱赁屋子。也是我们家喜郎去念书了,不然也叫他来帮帮忙!”
这意思是她家喜郎往后是走读书科举的路子,和你们这家子都凑不出一个读书人的泥腿子可不同啦。
玉梳本有些生气,听见张虎说的话也备不住笑了。
张虎说:“贺家婶子,我们搬大锅大铲的,叫个瘦鸡仔来也不顶事哩,等下大锅倒了被扣在里头了,还得好一通折腾弄他出来呀。”
梁照儿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一小包准备好的糕点塞进贺家的手里,欲堵她的嘴,“婶子莫怪,原应见面的时候就送点什么到你家去。”
贺家的接过糕点,心中不悦散了半分,又对着玉梳说:“要我说还是照儿会做人,玉梳以后成亲了,也得学着料理这些人情往来,若做的不好婆家可要怪你娘没教好。”
玉梳懒得搭理她,帮着将东西装好车,又用一指粗的麻绳仔细捆了好几圈。
众人欲走时贺家的又道:“照儿常回来玩。”
梁照儿冲她点了点头,便跟车出了明教巷。
驴车位置小,坐不下这许多人。张虎坐在前头赶车,张龙只得跟在一边走路。
梁照儿瞧着张龙额上的汗珠都顺着脖子流到胸前,衣裳深一块、浅一块的,连忙说:“张大哥,你上来坐会儿,我换换你。”
张龙满心想着非礼勿视,连头都不敢扭,目光如炬地看向前方。
“娘子你坐,这驴车装了不少东西,走得还没我腿脚快,不碍事。”他抹了额上一把汗,镇定道。
张虎一听这话来了气,鞭子往驴屁股上一抽,说道:“谁说走不快,若不是顾忌着你,早就到了!”
走了好一阵,驴车才停在食肆门前。
梁照儿从袖子里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又做了个朝里请的动作,“诸位请进。”
“这屋子大,娘子独身一人,须得仔细小贼和扒手,养只大狗才好。”张龙拿衣服擦着面上的汗,气喘吁吁道。
梁照儿点了点头,“大哥说的是。”
张龙也不废话闲篇,刚刚站定又开始卸货。张虎跟着张龙做些倒腾重物的力气活,关大娘和玉梳则在楼上做些擦洗的细致活。
梁照儿作为主人不好在一旁干看着,也跟着一起干。瞧着时间约摸差不多了,她便动身下楼做饭。
她预备炒几个家常小菜,方便快捷。
不像前朝烹饪多以蒸和煮为主,本朝因为冶铁技术的大幅度提升,再加上油料植物种的多,炒菜倒不稀罕,只是口味还有待提升。
梁照儿去码头买了几条新钓的小鲫鱼,又去肉铺割了半斤精瘦肉剁成肉沫,准备做一道酿鱼。
她将鱼处理干净后,又用由莳萝、胡椒等十余种调料腌制过的肉馅填满了鱼腹,接着放入锅中用火煎上十来分钟,最后淋上酱汁出锅。
酿鱼刚做好,香味就飘的满屋子都是。
梁照儿净了手后,换把锅中油一换,重新炸了欢喜团。接着又做了两荤两素,等到一旁瓦罐里的糖粥滚了,她未来得及喊“开饭了”,便瞧见其余几人已经互相堆叠着堵在厨房门口了。
“早就闻见香味了,干活都泄了劲,只想吃饭。”张虎抱胸笑着说。
关大娘对着张虎这个毛脚女婿是实打实的满意,随即说道:“待会多吃些,也不枉今日下了这些苦力气。”
尽君今日欢,复听他日新。几人围坐在一桌,共举了茶杯干杯。桌上热气蒸腾,大家累了半天也顾不得言语,只听得筷箸碗碟碰撞的声音。
玉梳夹起一块酿鱼,惊叹道:“这酿鱼居然不散。”
张虎不懂食物里头的门道,头也不抬地应答,“好吃,好吃。”
“娘子有这手好厨艺,虽说守了寡,想必也有不少儿郎愿意求娶。”张龙扒完碗里的饭,抬头说道。
张虎一听这话,连忙在桌下猛踹了他一脚,小声喝道:“别说了。”
见张龙没反应,张虎又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力道有些大,一下子将凳子的腿踹断了一根。
“好端端的,你踹我做什么,”张龙不解道,捡起筷子又道,“昏头啦?”
梁照儿望向张虎,笑着说:“不用这般忌讳那事,既成事实,我便问心无愧。”
她又看向张龙,缓缓道:“我乐得钻研吃食,并非因为想讨男子喜欢,随自己心意去做,还能谋生,已经是顶顶好的事了。”
张龙说话时常不顾大脑,此刻更是涨红了一张面皮,结巴道:“我…我明日就替娘子将这凳子修好,不…不……待会就修。”
梁照儿打着圆场道:“那就麻烦大哥替我修修,我这小店本就没几把椅子,若再让客官坐上缺胳膊少腿的,只怕更不乐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