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跟着邓飞找实验室这几天,林川臣已经走过了这辈子所有的地道。
  他现在觉得邓飞像一只老鼠蟑螂,只能生活在黑暗的地下,也确实是有点可怜。
  林川臣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问:“之后N7上了市场,邓先生想怎么和我分红?”
  “林先生怎么想呢?”
  “我当然想寻求长期的合作,”林川臣是个商人,这样的话说起来头头是道,也习惯了去谈判,在话术上,他有无数种办法和语气让不同的客户被说服,“我手里有A国最大的药品实验室,你要是愿意和我合作,毒品生产在我哪里进行,还能掩人耳目,有我给你兜底,你还愁赚不到钱吗?”
  邓飞明显有些意动,虽然脸上不曾表现,但林川臣也不是阿诱想得那么锋芒毕露,他在商业纵横那么多年,早已经学会了对人下菜碟,为人其实很是圆滑。
  他察言观色久了,邓飞这点心动他看得清清楚楚,于是继续加码道:“邓先生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先试着合作一次,如果效果不错,之后的事情都好商量。”
  “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好吗?”邓飞没说要不要合作,“先把N7做出来,证明你可以给我带来利益,其他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考虑。”
  “随便你。”林川臣也没生气。
  他们终于走到了实验室,林川臣又说:“隐蔽性不错。”
  “是不错,”邓飞似笑非笑,“这么多年了,都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就算发现了前面的实验室又怎么样,那里没有任何制作过毒品的痕迹,也没人会知道真正的实验室在这里。”
  “现在我知道了,”林川臣说,“有化学药剂吗?”
  “当然。”
  保镖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林川臣说:“制作过程有点危险的,防毒面具给我,邓先生就出去吧。”
  反正这里也是全封闭的,邓飞并不担心林川臣会逃走,于是便带着人从中退出来,关上了门。
  “老板,”保镖小声道,“那个阿诱,要不要处理掉?”
  “先留着,”邓飞说,“看他和林川臣似乎是有矛盾了,有意思,我还以为他们两个爱得不行呢。”
  他在门外放了椅子,悠哉哉坐在椅子上,等着林川臣从实验室出来。
  与此同时,阿诱正贴着墙角迅速往实验室里走。
  安静的通道会放大呼吸和脚步声,但在他身上似乎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他脚步很轻,快得像猫,眨眼便走到了走道尽头。
  他听见邓飞说话的声音,但他又开始幻听,耳朵里很多其他的杂音,他分不清谁是邓飞的,谁是幻觉的,听不清楚邓飞到底在说什么。
  阿诱感到有些烦躁,他在路口处蹲了一会儿,心想,林川臣进来或许是带着定位或摄像的,这个地方,定位有用吗?
  他思索片刻,记下了方向,又悄悄离开了这里。
  三个保镖的尸体躺在门外,阿诱将他们拖远了一些,又打量着四周。
  都是原始森林,很难辨认清楚方向,之前进来的洞口倒是还在,但他记得洞道复杂,不敢贸然进入。
  邓飞确实是很狡猾的,实验室选址在这里,就算给了他和林川臣逃走的机会,走到这里来还是会迷失方向。
  也难怪他这么有底气和平静。
  阿诱焦躁不安,他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
  病症让他的思维很是混乱,幻听幻觉长时间充斥在他的世界里,他现在能分辨出这些东西的真假了,死人不会回到身边,林川臣现在也不在身边,他尽量忽视掉那些人影和声音,和自己说:你应该保持冷静。
  要冷静,不要被疾病牵着鼻子走。
  阿诱深呼吸着,他又往实验室里走,刚走了两步,乱糟糟的思绪里忽然晃过一抹灵光。
  阿诱脚步蓦地站住了,他急急从口袋里拿出那快被林川臣放进来的手表。
  是今年生日,林川臣送给他的那一块。
  可是上面满是裂纹,为什么会是碎掉的?
  阿诱恍惚着,摸着表盘上的裂缝,他有点难过,也有点烦躁。
  他双手颤抖着,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尽量辨认着表盘上的信息,这块破损的表已经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指针落在三点的位置上,已经彻底不会动了。
  三点……
  阿诱怔怔想,为什么是三点。
  林川臣想告诉他什么?
  他现在无比痛恨他与林川臣之间没有默契,连对方留下的暗示自己都没办法弄明白想清楚。
  为什么人会这么没用。
  阿诱很是难受,他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双腿虚无力,他想自己干脆这就样冲进去和邓飞同归于尽好了,他现在拿到了保镖的枪,一共三把,子弹也还是满的,只要他小心一些,手稳一些,他总能把邓飞击毙的。
  阿诱深呼吸着。
  半晌,他忽然抬了抬头。
  他没上过学,更没学过化学,他不知道做化学药剂要多长时间,三个小时吗?
  林川臣在实验室里,一定会做N7吗?还是接着邓飞的实验器材,做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打火机,香水,又有什么用?
  阿诱拍了拍脑袋,他现在思维很凌乱,也顾不上太多了,于是抬起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
  枪响之后,飞鸟惊鸣而起,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天际。
  邓飞蓦地抬起眼来。
  保镖也警惕着,说:“我们出去看看。”
  “嗯,去吧。”
  保镖扶住了后腰的枪,小心翼翼往外面走去。
  他们看到了空荡荡的实验室大厅,很快便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叫阿诱的人质果然和邓飞说得一样,是个关不住的凶手。
  他们警惕起来,小心站在门后,等了一会儿,才稍稍探出脑袋观察着外面。
  刚露出半个头,又是一阵枪响,子弹顿时打穿了一人的额头。
  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保镖吓了一跳,抬着枪对着枪响的地方连开了几枪。
  山林里一片寂静,像是之前开枪的只是个幻觉。
  那保镖耗尽了子弹,他经验不足,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心里紧张又害怕,手也在不住颤抖。
  他将视线放在之前死的那个人身上,想去把他的枪拿过来自己用。
  他小心翼翼往那具尸体边爬,“砰!”又是一发子弹迅速击中了他手边的地板,弹壳飞溅,一下子将他的脸颊划破了。
  “啧。”阿诱烦躁于自己的失手,他空间感退化了很多,刚才能打中那个人纯属自己手感不错,现在这个竟然失手了。
  眼见着那个保镖正惊慌失措往通道里跑,阿诱跃身从山坡上跳下来,很快便追上了那个人,手臂猛地勒住了他的喉咙,抓着他的脑袋生生拧断了他脖子。
  阿诱动了手,那人身体虚软地瘫在地上。
  阿诱轻咳一声,将子弹上了膛,转过身时,他看见邓飞正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阿诱微微颤抖的手指在看见他之后好像平复了很多,他歪了歪头,笑起来,轻轻道:“你的保镖全死了哦。”
  “本来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而已,”邓飞像是毫不例外,“他们不了解你,很容易轻敌。”
  “你可能也不了解我。”阿诱说。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邓飞最近好像迷上了给小辈将道理,他道,“复杂的生物是很难了解透彻的,但你的弱点,我是知道的。”
  “您到更年期了吧,”阿诱答非所问道,“您现在,说话总是一股高高在上的说教味道,令人作呕。”
  邓飞一时间竟然没说话。
  他其实很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老了,人老了,代表着生命到了暮期,即将走向终结。
  但他还没活够。
  他觉得这个阿诱说话越来越难听了,长大了的孩子果然没有小时候那么讨喜,阿诱小的时候甚至还不爱说话,害得他一直以为阿诱是个哑巴。
  不知道哪里来的哑巴孤儿,四五岁的时候玉雪可爱,初次出现在花心镇的时候是被一个亲信带回来的,发着烧,小脸蛋红扑扑的,人也不清醒。
  烧退了,人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邓飞那时候对一个刚退烧的小毛孩还没有太多兴趣,他想等阿诱再大一点的时候再把人带到身边来,但谁想得到中途杀出个林烈,把人带走了。
  他也是真心信赖过林烈的,林烈看起来不像个警察,混不吝的痞气,整天没个正型,说话干事很实在,他也没想过那个叫“李越”的年轻人原来是个警方的卧底。
  还是林家的私生子。
  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这个曾经让他喜爱过的孩子早就已经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成年人了,变得难以揣测,想长开了身形的黑豹,爪牙锋利,已经不好拿捏了,反而像挥之不去的噩梦。
  邓飞觉得一起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