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女人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或许吧,刚刚那一刻,我确实动摇了。”
  “死亡并不是一个让人回避的话题,”涟昙樾目光望着那闪烁的灯火,“很多人觉得谈论死亡不吉利,但事实上,正视它,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活着的价值。”
  女人微微颔首,若有所思,“以前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总觉得日子就该按部就班地过,直到遭遇了这些事情,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如此残酷,死亡好像成了一种解脱。”
  涟昙樾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人觉得死亡是在轻视自己的生命,反之,有人觉得死亡是升华。”
  女人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后者。
  涟昙樾一顿,他们还没有下去,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挣脱他的手再跑上去,于是他扯回话题,安抚着她:“每个人对于生死的感悟都不同,这世间没有绝对标准的答案。有些人一生顺遂,却可能因为一点挫折就选择结束生命;而有些人历经无数磨难,却依然顽强地活着。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对生命意义的理解。”
  随着两人一步步靠近,山脚下的灯火愈发清晰明亮。
  女人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她望着那愈发清晰明亮的灯火,思绪飘飞。在这一刻,她竟觉得涟昙樾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指引者,带她走进一片从未涉足的思想天地。
  “那你呢?”女人突然问道,“你对生命意义的理解是什么?”
  涟昙樾微微一怔,随即放慢了脚步,沉吟片刻后说道:“对我而言,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和连接。体验生活中每一种细微的情感,无论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还是暴雨倾盆时内心的孤寂;连接每一个与我相遇的人,倾听他们的故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这些看似平常的点滴,汇聚在一起,构成了生命独一无二的模样。”
  “听起来你的人生像一场旅行,你走过很多地方吗?”女人问道,此时他们脚下的雪地发出的轻响,在为这场对话打着节拍。
  此时,山脚下的灯火已经十分明亮,温暖的光晕仿佛能驱散两人身上的寒意。
  涟昙樾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嗯,走过不少地方。我的梦想是要走遍世界,找到一个目的地。”
  女人动了动嘴巴,好像有些知道这个男人口中的“目的地”是什么意思了。
  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是清晰的,甚至是清晰到极致。
  说他错?他在开解准备自杀的自己。说他对,他对一切有自己的理解。
  于是,她想开解他,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他们走到了一个店门口,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倾泻而出,将门前一小片雪地映照得透亮。
  涟昙樾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女人,“进去吃点东西吧,这附近就这家店还不错。”
  涟昙樾请她吃了顿饭,杯子里的热水热气袅袅升腾,若比拟他的心、血还要逊色些许。
  女人透过玻璃窗,看着准备出发的涟昙樾。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撩动着他的衣角,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很快便融成一小片水渍。
  眼前这个男人,不歧视死亡,也坦然接受生存。
  他将人生视为旅行,而这旅程的意义,远非简单的走马观花。在他的认知里,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场花开花败,每一个擦肩而过或是促膝长谈的人,都是旅途中珍贵的景致。
  女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她想起涟昙樾方说过,生命的意义在于体验和连接。他以一种超脱世俗的姿态行走于世间,不被功名利禄所累,不被生死界限所困,只是纯粹地去感受、去领悟。
  涟昙樾似乎感受到了女人的目光,微微转过头来,隔着玻璃与她对视,随后露出笑容,伸出双手隔空抱了抱她。
  女人的心猛地一颤。涟昙樾毅然踏上这未知的征途,想必是在寻觅一处能让心灵得以真正安歇的港湾,探寻那个足以解开生命终极谜题的答案。在旁人看来,他的这趟追寻仿若没有尽头,前路满是迷茫;可在涟昙樾自己心中,这一切的目标与路径都明晰如昼。
  他将人生视为旅行,一场遍历世间种种后便会落幕的旅程。
  只是,无人知晓他最终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真心希望那不会是眼前这座冰冷的雪山。
  女人推开窗户,刺骨的冷风裹挟着纷飞的雪花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她迎着风雪,大声呼喊:“你是逐风的旅人,心向远方。愿你一路繁花相送,早抵灵魂归处!”
  稍作停顿,她又急切地喊道:“不是…!你、你晚一点找到也没有关系!”
  听到这前后矛盾的话语,涟昙樾不禁莞尔一笑。他呼出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涌出,在这严寒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化作一团团洁白的氤氲。
  “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啊。”他微微低下头,嘴唇轻启,低声喃喃自语。然而,话音刚落,便瞬间被呼啸的风声吞噬得无影无踪。
  “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他在心底默默想着。
  此时,凛冽的寒风狠狠地刮过脸颊,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第13章
  13流动
  华誉逢这几日状态低迷得厉害,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般。训练场上,赛车速度完全达不到平日水准。
  每次加速,引擎的轰鸣声都显得有气无力,粱天纵站在场边,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终于,粱天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大步流星地走到华誉逢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怒声吼道:“华誉逢,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看看你这几天开的都是什么车?速度慢得像蜗牛,操作还一塌糊涂!你是不是心思根本就没放在训练上,跑去外面野了,把魂都给丢咯?”
  华誉逢本就是个极为挑剔的人,对自身要求极高,平日里容不得自己有半点瑕疵。而这位粱教练呢,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对待训练一丝不苟,对学员的要求近乎苛刻。
  “瞧瞧你现在跑的这是什么玩意?完全就是一坨屎!大赛你就拿这种状态去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去开拖拉机吧,省的出去丢人现眼,别说我教练是你!”
  粱天纵这一番疾言厉色的斥责,音量极大,周围的队员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纷纷围拢过来,忍不住小声地交头接耳。
  “教练气得不轻啊,话都说得这么糙了。”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教练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等会吵起来谁去拉拉?”
  华誉逢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猛地将手中的手套狠狠摔在地上,随后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训练场。
  望着华誉逢离去的背影,粱天纵余怒未消,仍在原地大声叫嚷着:“还跟我耍脾气呢?就你跑成这副熊样,还有脸摆脸色?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说来也是奇怪,逢哥今天居然没和粱天纵吵起来。”
  华誉逢斜靠在沙发上,面前那面巨大的屏幕正播放着他训练时的录像,画面中赛车风驰电掣,发动机的轰鸣声透过音响传出来,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身旁的茶几上堆满了杂乱的文件和饮料瓶。
  他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手指机械地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着。手机界面停留在与涟昙樾的聊天对话框上,聊天记录还定格在两个星期前,此后便再无新的消息。
  【你现在在哪里?】
  【我们还有机会吗?】
  涟昙樾也没有回复他的任何信息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闪过,便如同藤蔓一般疯狂生长。华誉逢越想越担心,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试图回忆最后一次和涟昙樾聊天时的情景,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拿起手机,又一次拨打了涟昙樾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无人接听的提示音,这让他更加烦躁不安。
  华誉逢坐回沙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是不想理自己还是没看到?
  一片死寂的白色世界。皑皑白雪沉甸甸地覆盖在涟昙樾身上,似一座无形的巨山,压得他丝毫动弹不了。
  此前,他满心欢喜地在这片雪山上尽情滑雪,享受着风在耳边呼啸、雪花在脸颊飞溅的畅快。然而,命运却在此刻陡然转折,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瞬间将他吞噬掩埋在这无尽的雪下。
  此刻,寒冷如影随形,他的睫毛上早已凝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每一次微弱的眨眼,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
  人们总说,人在临死前会经历走马灯,过往的种种记忆会如电影般在眼前一一闪过。此时,涟昙樾的意识渐渐模糊,那些被尘封已久的往事,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记忆里,从托儿所到寄宿学校,他像枚被反复盖章的旧邮票,贴着父亲迁徙的路线,却永远寄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