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伤害和痛苦都随着父亲的死被带进了坟墓。
  不过，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就像看电影，哪怕知道结束了，但是不放片尾曲和演职员表，总觉得缺点什么。
  于是她和成凛，按照母亲给她的地址，去看父亲的墓碑。
  天气开始热了，车停在墓园外，等步行到父亲的墓碑前，她额头上出了层细汗：“早知道把外套扔车里好了。”
  成凛点评：“早知道就不该来。”直言不讳地道：“他要是不死，会一直缠着叫你捐肾的，说不定还会对你不利，制造车祸什么的，强行要你的器官。”
  雪沁没有反驳，因为她对父亲一点不了解，可不敢说‘他不会的’这种话，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我妈说，是原本卖肾的人突然反悔了，原本他这个血型的肾源就很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结果左等右等，对方还反悔了，本来身体就到了极限，又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人就没了。”
  成凛道：“器官买卖本来就是非法的，对方的行为某种程度叫做‘终止犯罪’。”
  雪沁不置可否，经过一座座墓碑，终于到了父亲的墓碑前，瞧了眼，笑了：“没有我的名字。”
  上面只刻了继妻和儿子的名字，她和她妈的名字根本没提。
  “这还不好吗？”成凛道。
  “当然好，所以我才笑。”雪沁挑眉：“其实，当初我就曾想过，他的葬礼我绝对不会出席的。我的设想是，他家人邀请我，我硬气地说不去，但现实是人家根本就没邀请我，白在脑海里演练剧本了。不过，也不算白来，可以确定了，人真的死了，生卒年标得清清楚楚。”
  成凛盯着墓碑：“你爸爸还真是八零后。”
  “可不是么。”雪沁感触地道：“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气老死，天灾人祸，疾病和意外……”她最后看了眼墓碑，然后转身牵住了成凛的手：“确实应该活在当下。好了，我们回去吧。”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雪沁眼看要进城了，不由得担心地道：“你好几天没露面了，成文翰没找你吗？”
  自从成凛食物中毒以来，他就一直住在雪沁这里，没回过家。
  “我发信息给他，告诉他我回老家了。”成凛冷静地说：“他要不是蠢货，应该已经察觉到我意识到不对，所以才选择回了老家。他哪敢多问。”
  “他肯定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雪沁担忧地道：“那下一步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
  “反正他应该不敢追到我老家去害我。”
  “那下一步呢？你就这样‘失踪’了，学校怎么办？”
  “那就不上了。”成凛看向雪沁：“你想和我一起留学吗？你不是也不喜欢你现在的学校么，干脆别念了，我们一起出国。”
  雪沁一怔，心中本能地抗拒，她还没做好应对生活环境重大改变和变故的准备。
  “……再说吧。”
  “你还有什么牵挂的吗？你妈？你继续留下来，她下次就要介绍五十岁的秃顶男人给你相亲了。”成凛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还是你仍旧不信任我，害怕倚靠我？”
  雪沁斜睨他，半开玩笑地道：“你知道多少感情是在疑神疑鬼反复质疑中变淡的吗？”
  成凛一慌，马上闭嘴了。
  雪沁见他这般，于心不忍，赶紧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没想好，就别这么紧绷，先好好放松放松再说，你身体也得好好养养不是吗？过去一直以来都是各种事情烦着我们，都没怎么正经约会过。”
  成凛重新找回了笑容：“好，我们先约会。”
  第41章
  ==================
  夕阳斜挂在天边，海面被染成一片金红，波光粼粼。
  雪沁和成凛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这座城市附近的海滩。
  海风带着咸味轻轻拂过，夹杂着浪花拍岸的节奏，让人觉得心里的尘埃都被吹散了。
  雪沁脱下鞋子，光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凉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她回头看成凛，见他平日那股戒备的神情仿佛也被海边的氛围软化，正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时间，多数人已经开始从海边撤退了，加上并非节假日，海滩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游客，正适合雪沁和成凛这样不喜欢闹热的人。
  “找个地方坐下吧。”雪沁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平坦的沙地，旁边有几丛矮小的海蓬子，隐约隔出一片安静的小天地。
  他们铺开一条野餐毯，雪沁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几块自制三明治，一个装满草莓的小盒子，还有一瓶柠檬茶。
  雪沁拿起一颗草莓作势要递给成凛，等对方张嘴要吃，她就放进了自己嘴里，甜中带酸的味道让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成凛被她逗笑，搂着她要吃，两人闹了一会才罢手，她顺势靠在成凛肩上，目光投向远方的海天交界处。
  “我以前有一次心情不好，也来过海边……”雪沁道：“本以为看到大海，心情能开朗一些，但结果恰恰相反，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渺小，特别孤独，当时就哭了出来，甚至觉得害怕。”
  成凛安静地抱着她，道：“那怎么今天想带我来海边？”
  “我就是觉得我和你来，或许会不一样。我此时此刻完全不觉得孤独，也不害怕，只是觉得景色很美。这世界还是很美的，人生在世，还是该多体验。”
  “所以俗话说，世间不缺美景，只是缺欣赏美景的心情。”
  “差不多吧……”雪沁轻声道：“我最近已经没在吃药了……但是也并不觉得痛苦……”
  “可以吗？”
  “别学我。”雪沁仰头看他，笑道：“除非你也要备孕。”
  成凛一怔，瞳孔微缩，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随即笑道：“真的吗？”
  能看得出来他很开心，雪沁能从他的眼神读出来对新生命的期待。
  “……怎么说呢，我最近几天其实也在想，我会不会太自私了，想用孩子治愈自己。不像养孩子，倒像是想把小时候自己重新养一遍……”
  不等雪沁说完，成凛抢着说道：“怎么会，我们会好好爱他，他到世界上来绝对不是来受苦的，他只会感谢你给予了他生命。”并紧紧抱住她：“我保证，我会是个好爸爸。”
  雪沁眼睛发酸。
  是母亲的“怂恿”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
  她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因素，但凡事从来不是单一原因促成的。
  她需要疗愈自己，她需要成凛。
  同时她也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内心是想当母亲的，反正这辈子都要生孩子，那么孩子的父亲她希望是成凛。
  至少他有能力供养孩子和她。
  那么自己是在用孩子绑定成凛吗？她想着，看向成凛的眼睛，她能察觉到他的欣喜。
  就凭成凛对她的执着，是谁绑定谁还不一定。
  或许是双向绑定。
  既然是双向绑定，那么这个孩子来到世界上就是合适的。
  雪沁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她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好爸爸，和好妈妈下去玩水。”
  成凛被她拽着，半推半就地站了起来。两人赤脚跑到海边，浪花一波波涌来，拍在脚踝上。
  雪沁兴奋地踢着水花，溅了成凛一身，他假装生气，弯腰捧起一把海水泼回去。雪沁尖叫着躲开，却笑得前仰后合，裙摆被打湿，贴在腿上也不在意。
  之后，两人并肩沿着海岸线走，脚印在沙滩上连成一串，被浪花轻轻抹去。
  走了一会儿，雪沁停下脚步，蹲下来捡起一块被海水打磨得圆润的贝壳，拿在手里把玩：“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经常来海边？像今天这样，带点吃的，吹吹风，吵吵闹闹的。”
  “当然会。”成凛在她身边蹲下：“以后我们去更多地方，山上、湖边、草原……只要你想去，我都陪你。”
  雪沁偏头看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笑了，眼中满是爱意，重重点头：“那说定了。”
  当夜住在了海边的度假酒店，免不了又是一番缠绵，雪沁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说话，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成凛在阳台打电话。
  从微弱的地灯隐约可见他表情凝重，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并不时来回踱步，似乎深受困扰。
  是谁？成文翰吗？
  雪沁叹气：就知道这件事放着不解决不行。
  过了五分钟，成凛从阳台回来，看见雪沁醒了，愧疚地道：“把你吵醒了吗？”
  “谁啊，什么事？”雪沁担心地问：“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老家那边有点事情，但不重要。我不是跟你提过马渊么，就是我叫马叔的人，他最近遇到了点问题，想问问我的意见。”
  雪沁看了眼时间：“什么事非得凌晨五点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