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严雪却只是笑笑,没说话。她为的又不是祁开,是祁放刚才看过去那一眼。
是原书中祁放苦心筹谋,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成了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消瘦的身影裹在大衣里,很快消失于门外,明明只有三十出头,背影却早没了朝气。
其实祁开也没比祁放大几岁,如今站在一起,却仿佛差出了一轮。
严雪不禁想起了当初的祁放,朝身边看去,发现祁放也刚好在此时收回视线,望向了她。
比起五年前,这男人倒是很不一样了,就是望着望着,突然问:“我能不能背背你?”
一下子让严雪想起机械厂家属院那一间半小房里,自己那句:“你能不能背背我?”
她笑起来,“好啊。”直接绕到男人身后,踮脚将两只胳膊搭了上去。
其实有一点费劲,是祁放顺势屈了膝,才稳稳将她托在了背上。
院子里的风是冷的,两人紧贴在一起,头轻轻挨着头,却感觉到了彼此体温的温暖。
祁放还把人往上颠了颠,在院子里走动起来,只是没说话。
严雪也没说话,重量却实实在在压在他背上,也压在他心里,像他生命里的一个锚点。
一个永远知道他心在哪,信任他也懂他,不可或缺的锚点。
而只要有她在,他的心就是定的,就能在黑暗中坚定地往前走,相信前方不是深渊,而是曙光。
好一会儿,两口子都这么默默依偎着,直到二老太太开门出来——“我说你俩送个人送哪去了,搞半天在院子里呢。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
老太太一脸没眼看,说着就要回去拿衣裳,“好歹披件大衣戴个帽子。”听得严雪赶忙跳下来,“我俩这就进屋了。”
祁放面上淡淡的,耳朵也有些红,也不知道是叫老太太看到说的,还是在外面冻的。
两人进去了,严雪才感觉手有点冷,赶忙放到暖气上暖暖,祁放还给她倒了杯热水,“喝一口。”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回头感冒了,就知道厉害了。”
二老太太进来看到,还是拿了两件衣服给两人包上,“赶紧上炕,可别传染给严遇。”
严雪只是笑,听老太太唠叨,忍不住又想起一件事,跟祁放说了。
“严遇说他爸爸叫祁师傅?”祁放闻言沉默了下,“那他觉得妈妈叫什么?”
这还真是个问题,之前没人问,两口子也没特地跟孩子说过,都不知道小家伙到底听了些什么。
于是夫妻俩在炕上暖了会儿,感觉暖得差不多了,就去对面屋里找了小肥仔。
小肥仔知道妈妈那边有客人,已经站在炕边,玩了好一会儿舅舅的小汽车。
有早年祁放在金川小修厂给小舅子做的,还有后来在县里做的,上了弦,甚至能往前面跑上一段。
严继刚爱惜东西,一直保存得极为好,等小外甥大一点就全拿来给小外甥玩。
见两人进来,小肥仔还自己上了一圈弦,将小汽车放下,突突跑给妈妈看。
“严遇都会自己上弦了啊。”严雪立即捧场,夸了句儿子,才说起正事。
夫妻俩全都蹲在炕边,和儿子平视,“严遇告诉爸爸妈妈,你知道妈妈叫什么吗?”
小家伙鬼机灵的,也不说叫妈妈,大眼睛看看严雪,又看看门外,“小雪。”
显然这是跟二老太太学的,就是话才说完,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严技术员。”
这就是跟中心的人和附近邻居学的了,当然严雪喊祁放祁师傅,祁放有时候也会回一句严技术员。
就是严雪这名字显然有点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对的。祁放就问了句:“还有吗?”
这回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才看向严雪,“媳妇。”
祁放那脸当时就黑了,看得小家伙嗖一下跑到严雪身后,又偷偷探出个头,望他。
严雪也有点无语,平时祁放很少叫媳妇的,除非想哄她。就那么几回,还叫小家伙听去了。
最终祁放静静看了儿子半晌,“以后晚上别玩了,爸爸教你认字。”
都没给小肥仔抗议的机会,“好歹得知道爸爸叫什么,妈妈叫什么,舅舅叫什么。”
小肥仔一句媳妇,痛失可以无忧无虑傻玩的童年,当天晚上就被爸爸抓去上课了。
严雪觉得这要是有收录机,祁放都得自己录一段:“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放给小肥仔听。
不过又过了些天,等小家伙能准确报出家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不会再乱叫媳妇时,他也真见到了爷爷。
当然是在照片上,祁经纬给祁放寄了一封信,上面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有老人家一张坐在椅子上的全身照。
东西从信封里倒出来,祁放拿着注视了良久,才递给严雪,“看看吧,咱爸。”
虽说是黑白的,依旧能看出老人很清瘦,军装挂在身上有些空荡,眼神却依稀还有当年的锋锐。
严雪仔细看了看,“其实你还是有地方像咱爸,鼻子和嘴这里。”
祁放“嗯”了声,过了好一会儿,严雪都要把照片收起来了,才低声,“以前他没这么矮。”
其实是没这么老,也没这么清瘦沧桑,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还是那个四十来岁身居要职的军人。
可匆匆七八年过去,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连他自己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
这事就像是投在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过后,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都没有人再提起这颗石子的存在。
庄启祥那边把人都通知到了,没几天,就在中心搞了个正式的集体面试。
多正式呢?反正谁也别说谁爸爸是谁、舅舅是谁、姑姥爷是谁,来了统一别个序号在身上,按序号认人。
也不用想着单独跟谁拉拉关系,他们中心当天全部集体活动,去个厕所都保证自己不落单。
但显然有人觉得自己门子够硬,哪怕发了序号,依旧张嘴就是“我爸是李X”,被第一个画了叉。
一看就没想来好好上班,脑子也不够用。但凡聪明点的,一看这架势,就该知道自己的门子不好使了。
剩下的就会看眼色多了,几人问了些问题,又找了点简单的活给他们干,最终挑出一男一女两个。
男的话不多,但干起活来还挺利索。严雪问了问,是家里孩子多,他是老大。
这年头当官的工资并不高,也就是五十来块,远远比不上高级技术工人,孩子一多日子同样艰难。家里的长子要负责按月买粮,上山捡柴火,十二三岁就得跟着大人干活。
女的是来面试这些人里唯一的女孩,独生女,父母生了她后就没了生育能力,自然不舍得就这么根独苗还要上山。
也因为是独生女,估计小时候没少听闲话,性子要强,脑子也聪明,是这些人中学习成绩最好的。
严雪和郭长安带了一阵,觉得都还不错,转过年严雪去指导新镇木耳种植的时候,就把两个人都带上了。
这个镇也属于白松县,紧邻五岗镇,虽然没有五岗镇待人周到热情,态度也很不错。
忙完一天,晚上回到招待所,新招那姑娘还要把本子拿出来,记一下笔记,难怪成绩那么好。
这边严雪忙着带新人,那边采伐结束,全市几个县的采伐总量也报了上去,长山县竟然一跃来到了第一。
这就让人有些意外了,本来大家考试的笔都一样不好用,成绩都很一般,都不及格,咋你就突然背着所有人进步了?
而且还不是只进步了一点,是非常明显地比别人多,这采伐量哪来的?总不能是谎报吧?
别说其他县的林业局,市林业局的人都觉得意外,但倒是没想到谎报上面去,毕竟这些木材最后都是要交给国家的。
最终市局的人还是忍不住劝汤书记:“咱们市也就这样了,液压系统不换,采伐量就提不上去。你去年这么拼,把机器都拼坏了,今年万一用不了咋办?”
要是只为了拼一个先进大可不必,这么杀鸡取卵,到时候机器一停,采伐量不是更低,甚至有可能彻底停摆。
市局的人觉得自己这是为局里好,也是在为长山县好,汤书记看着他的眼神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也没拼啊。”
“没拼你们采伐量比去年高这么多?”市局的人才不信,其他县可是因为机器的事还比去年少了些。
“主要我们把机器改了下。”汤书记正等着找市里报账呢,立马提了祁放改系统的事,“改了十几台,所以效率提上去了。”
“这个还能改?”市局的人显然依旧不信,甚至怀疑长山县林业局是不是把机器拼出了问题,想跟市局要钱修。
搞管理的有时候还真的很难理解技术上的事,汤书记也不废话,“到底能不能改,找个懂行的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