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为什么想哭?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维娅观察着他,想要单刀直入问一问,嘴里说不出类似的话。就像很久以前,她被夜里的噩梦纠缠,想对父母哭诉却成了哑巴。
  所以她只是笑着说:“你是不是离不开我,在和我撒娇?”
  哄这个人和呼吸一样简单。
  哪怕这个人身上也有许多疑点,在见到学院里那些顶着状态条的异性之后,维娅的立场还是不由自主倾向长久陪伴的他。她记得过去每一帧美好的画面,也记得他孤零零坐在阴影里的模样。
  在无法逃离的大门前,维娅抱住对方,忍着鼻腔的酸楚,故作开朗地安慰他。
  然后,独自一人走向迷雾重重的学院深处。
  她要查清楚这一切。
  等所有的谜底揭开,所有的困难解决,她就能自由自在地享受未来。
  ……
  当天夜里,躺在宿舍的维娅再次梦到了酒店。这次的梦境多了三男一女。高大的寸头男叫做韩韬,浑身酒气吊儿郎当的男人是梁羡,肥胖的睡衣眼镜男没自报家门,穿着校服还很年轻的女孩叫方曦。
  他们和她一起,在楼里逃亡,度过一个又一个压抑紧张的夜晚。
  睡衣男死了,梁羡死了,胆怯的方曦被怪异污染,却还是在临死前试图抓住她伸来的手。然后方曦也死了,被韩韬抹了脖子。
  方曦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哪怕在梦中她们交往不多,最后的那个逃亡夜里,惊惧的方曦仍然按着维娅的喊声,举着灯抖抖索索搜寻房间里的积木。她将找到的积木都攥在手里,生怕弄丢。
  最后这些积木都到了韩韬手里。
  一个……只生出朦胧好感的对象。
  说起来,她怎么会对韩韬生出好感呢?
  这才几天?
  维娅觉得梦里的自己很可笑。更可笑的是,临了自己也没能干掉韩韬,明明猜出了真正的密码,想要逃出迷雾镇,又被紧随而来的黑影怪物拥抱吞噬。
  所有的画面终归黑暗。
  睁眼,自己躺在宿舍里,又是一个安宁和平的早晨。
  ……
  “在明樱的第一个晚上,我梦到了红宝石酒店的最终结局。”维娅掐着X的脖子,用讥讽的语气讲完这长长久久的梦魇,“梦里的我什么都不懂,醒来以后仔细想想,才发觉那应该是场游戏体验。”
  都是游戏。
  红宝石酒店的逃亡生存战是游戏,如今的明樱学院日常也是游戏。
  “在这个地方,很多人头顶有状态条。同学,学长,老师,校医。和我搭话聊得顺畅,就可以对我发出进一步邀请;故意冲撞或者说话难听,就会被禁止当日接触。”维娅咧了咧嘴,“还挺人性化?”
  只不过很多玩家非蠢即坏。
  故意制造危机来进行身体接触,闲着没事儿背地里污言秽语。
  她都听得到,也看得很清楚。
  “黎帆失踪当晚,你找理由骗我待在宿舍和家人通话。那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失踪一定和你有关。后来,在生物实验室外面言语侮辱我的同学,也失踪了。他们讲那些话的时候,我知道你躲在楼梯间。”
  再后来又有一些失踪的人。共同特点都是冒犯了维娅。
  “早在黎帆失踪后,我就想测试下,这事是不是你做的。所以我答应了纪柏川的邀请。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你猜为什么?”
  X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头顶的状态条,爱心始终空着。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纪柏川属于那种很谨慎的犯罪分子。用懦弱可怜的外表包装残虐的内心。但他的演技并非天衣无缝。每每授课展示解剖视频,或者亲自示范手术时,他的瞳孔会兴奋扩散,声音也比平时更快乐。
  不过纪柏川是玩家。
  玩家无法直接对npc造成身体伤害。
  于是维娅来到实验楼,试探纪柏川要做什么,也测试失踪事件的幕后真凶。
  没想到纪柏川竟然可以袭击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他说他破解了游戏限制。还挺得意的。”维娅回忆着手术台边的情形,“可他忘了,限制被解除,他能伤害我,我也能伤害他。”
  那把搏斗中陷进墙壁的锥子被维娅顺走。闯进动物实验室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门外的阀门与房间内的排气孔。假装昏迷骗过纪柏川,再趁其不备捅穿他的脑袋。
  这些事没必要和眼前的人讲。
  这个被掐着咽喉,表情空茫的年轻人,似乎也不在意纪柏川的死亡。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说的,红宝石酒店……是什么?我、我不知道……”
  维娅稀奇地睁大了眼。
  “你不知道?”
  他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就是个跟她一起长大的普通人,对她有着过分强烈的依恋与执念。
  维娅咬牙,手掌愈发用力:“我都想起来了,你凭什么想不起来?凭什么不知道?在我做完那个梦之后,再遇见校园里遮得严严实实的你,我就认出你了!”
  哭泣的雕像有着与活人极度相似的面容。
  怪物的气息与哭泣,又和竹马如出一辙。
  没什么认不出来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存在,会像他一样,拥有如此怪异粘稠的视线。
  X几乎要被掐断气。他并不挣扎,病态白的脸颊因缺氧而晕红:“对、对不起……”
  维娅抬起另一只手,扯掉他额头的纱布。将破碎的痂皮彻底揭开,鲜红的血水便淌过眉骨,落进颤抖的眼窝。他眨一眨眼,这液体又顺着眼角眼尾流下来,像泪。
  “怪物也会哭吗?”
  维娅自言自语。
  “会哭啊。”他说,“我一直都在哭。”
  维娅嗯了一声。
  “是啊,我总能听见你哭。变成雕像的时候哭,待在庭院里进不到房间也哭,在小镇出口处吞掉我的时候还哭,哭得我都要吐了。一边哭,一边还说什么希望下个世界有很多人爱我,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她凑近他的眼睛,将每个字嚼碎了挤出来:“是不是你主使的?把我弄到这种游戏里,给我这么恶心的生活体验?”
  X动了动嘴唇。
  他的表情看上去快碎了。
  “不、不是……我不知道……肯定不是……”
  “我不信。”
  维娅将他推回地下室,踩着楼梯走下来。X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坐在墙边,只顾仰着头看她。哪怕他刚刚检查过这里所有的囚犯,身上还沾着难以消散的腥气。
  “我真的忍了很久。实在太久了。”
  维娅抬脚,皮鞋踩住对方大腿,用力碾压。
  “拒绝不了他们的邀请,身体动不动就不归自己管。想打人,还被认为是软绵绵的撒娇。真的,太难熬了。”
  “我、我有帮你清除他们……”
  “是,你帮我了。”维娅揪住X的头发,拇指摩挲他干涸的嘴唇。撬开牙齿,捏住颊肉向外拉扯。“可是论起来,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又有多少次,枉顾我的意愿来碰我?”
  “我、爱、”
  啪!
  又是一耳光。
  他偏着脑袋,目光所及处,是那些悬吊的蜷缩的人形。他们睁着眼睛看他,就只是看着他。
  维娅托起他的下巴,咬了口他脸上的肉。
  就像之前无数次甜腻的玩笑。
  “我不要你的爱。”她弯着漂亮的燃烧般的眼睛,温热的液体落在他唇间,“我讨厌这么见不得光的你。讨厌自说自话的你。讨厌永远躲着偷看我的你。”
  她说了三个讨厌。
  “我听见你最后说的话了,在梦里。”维娅解开他的衣服,将缠裹在腹部的纱布敷料全部扯掉。纪柏川造成的伤口已经凝结为黑红色的疤,指尖按一按,血水就又流出来。在忍痛的闷哼中,她垂着眼睛继续说话:“你哭哭啼啼地说,在下一个世界里,我可以报复你,厌恶你,像玩弄小狗一样对待你。甚至可以……杀了你。”
  X很专注地倾听着。
  听到最后,他笑一笑。
  “看来那的确是我。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也是怪物,就好了。”
  怪物可以吞掉所有碍眼的东西。
  清除掉那些让维娅不开心的杂种。
  如此一来,他和维娅,就可以开开心心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维娅也笑了,手指探入温热伤口,冲他呲一呲牙:“你想得美。”
  这个世界有诸多不合常理之处。不重要的npc扮演着背景板,相对有用的npc在完成使命之前,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维娅花了三周左右的时间来探明这些真相。
  她推测竹马算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在许许多多的老套恋爱剧情里,竹马的任务就是担任恋爱男女路上的绊脚石。
  如何让竹马角色全心全意扮演绊脚石?
  那就让他对女主拥有极度执著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