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在他们家,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没人会禁止别人追求自己的梦想,田向军自然也不会,“祝你成功。”
说完家里的事,陈向兵说起临走前要去看一次贺老,“哥,贺老身体不是以前,你多提醒着他,多休息才好。”
说到这个,田向军眉宇间添上一抹愁绪,“别的事贺老从来都听我们的意见,可这件事,他从来都是摇头。”
有句话他谁都没说过,他是和贺老朝夕相处的人,他能感觉到,贺老在争分夺秒的工作,好像要抓住最后的日子,为祖国的航母事业发光发热。
他看向弟弟,一如曾经看向妹妹,说出同样一句话,“向兵,我要更努力些才行。”
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圆满,没人预料到,生离死别会来得那样快。
第93章 遗憾
从戈尔号被带回那一
年,到千禧年前,四五年的时间里,贺老和整个科研团队几乎全年无休,如痴如醉地进行科研工作。
这种高强度的投入,一个常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已经八十多岁的贺老。
最后一年的时间,田向军多次强制制止他的工作,可他总能找到机会,或者半夜起来写研究手稿,或者反锁在卧室拿着放大镜画图。
他身形不再笔挺,可眼睛依旧有光,每次对上田向军严肃生气的脸,他总是笑呵呵的,“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是瞎操心,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我还能行。”
田向军每每无奈,“您就是再行,也该爱护自己的身体。”
他会连连点头,“知道,爷爷知道,我就是想啊,能早一天看到咱们的航母下海,那场面,一定是很让人骄傲的。”
可他终究是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一个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殚精竭力的工作最耗心力,最后的日子,他在疗养院渡过。
即使这样,他在病床上的时候,依旧会每天让卫远给他读报,会关注研究所的最新动态。
田向军知道他心系航母,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疗养院坐坐,和他说这一天的进展。
所以,对于贺老状态的改变,他能够清晰感觉到。
那是一个风和日暖的春日,进出已经开始依赖轮椅的贺老,突然就自己站起来,他红光满面,看着田向军,很是高兴,“向军啊,爷爷觉得快好了,今天突然就很有精神,回头等我好了,我就回科研所,继续搞研究。”
看着他脸上的笑,田向军心里却是微微下沉,他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段时间,在疗养院也看过很多,贺老这种情形,让他不由产生不好的联想。
陪着贺老出去散步,然后去食堂吃饭,往常,田向军就该走了。
贺老见他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催他,“还在这里干什么,回吧,明天还上班呢,周六的时候再来陪我住就成。”
田向军摇头,“我今天也想陪你一起。”
贺清荣说不高兴是假的,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上了年纪,会和小时候一样,开始依恋别人,他嘴里说句,‘有卫远呢’,可到底也舍不得赶人,这些年,他看田向军,和看自己亲孙子别无二致,这种感情,早就变成亲情,像一家人一样。
这天晚上,从来睡得早的他很有谈兴,不由就说要唠叨几句,“向军啊,你年纪也不小,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子,也该交个朋友。”
田向军躺在一旁的陪护床上,轻轻摇头,“您知道的,我其实没怎么有心思,我也不觉着孤单。”
这些年,他醉心研究,从没想过个人问题,他也确实没什么兴趣,他有个圆满的家庭,每年休假,全家会出去旅游,或者去海边小屋,吹海风捡贝壳,或者去攀登高山,放空自己吹风,或者出国,去感受异域风情,每一次都是乘兴而去,尽兴而归,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从不觉得需要和别人产生一段感情。
贺清荣叹口气,“你和向兵,你们两个孩子,从小就有想法,偏小田也都依着你们,搁着别人,三十岁不结婚,父母该着急喽。”
说到田园,田向军笑起来,“嗯,妈她从来不会干涉我们的私生活,她说人的一生想怎么过,应该自己说了算,我和向兵都觉得,现在日子很好。”
“成成成”,贺清荣嗔怪,“我也不管你们的私事,反正啊,你们觉得好就成,不过你可答应爷爷,以后遇到合适的女同志,该追求就追求,该交往就交往,爷爷还盼着和你一样聪明的小重孙呢,知道不。”
田向军应声好,“等咱们的航母正式下水,后面我会考虑个人问题的。”
说到航母,贺清荣又是兴致勃勃,“快啦快啦,主体已经完成九成,就剩下最后一部分还有调试工作,向军,你们的进度很快,爷爷高兴。”
屋里很安静,卫远躺在另一张单人床上安静听着,他还是和当年一样,沉默居多,此刻也并不说话,只认真听着两人的对话。
贺清荣的声音带着无限向往,“这艘航母该叫什么名字呢,我想了好多,我看就叫胜利者号吧,向军,还记得吗,当年爷爷要从家属院离开,你们给我准备过一场表演,那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还记得啊,你们那个航母的表演,你们就拿着纸板自己拼出个船体的模样,一个个绷着小脸,模仿外敌入侵时候的反应,雷达扫描,歼敌机示警,驱逐舰驱逐,就那样表演出一艘航母护卫海域的场景。”
“你们就给那艘航母取名,叫胜利者号,我觉得这个名字好,胜利者,代表着我们反技术封锁的胜利,代表着未来我们在海域战斗中的胜利,代表我们伟大的民族胜利,我们就是胜利者。”
他声音慢慢缓下来,问田向军,“向军,你觉着呢。”
田向军嗯一声,“爷爷,就叫胜利者号。”
贺清荣眼睛浑浊起来,眼前好像出现一艘威风凛凛的航空母舰,长长的甲板两侧,是整齐排列的战机,岛台上空,雷达全方位扫描,时刻预警敌人的出现,航母两侧,驱逐舰巡洋舰环绕而行,组成一个全方位无死角的防御体系,它真真正正是一艘海上移动城堡。
“真想,真想亲眼看看那场景啊。”
这话出口,田向军和卫远猛地起身,齐齐朝着床前扑过去。
不仅仅是因为这话里的遗憾,更因为贺老的声音再不复白日的中气十足,带着气若游丝的拉扯。
田向军开灯,转身要朝外跑去叫一声,却被拉住。
“好啦,孩子,是人总有这么一遭,哭什么。”
田向军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摇头。
“叫医生也没用,爷爷身体,自己知道。”
贺清荣手指颤抖着去擦田向军脸上的泪,“孩子,不用为爷爷的走而难过,爷爷这辈子,是值得的,我知道胜利者号就在眼前,我高兴着呢。”
“你是爷爷最出色的学生,很多人说你的成就,是,是我的教导,你我知道,并不是,向军,你有今天,是你母亲教育的结果,记得,记得像你母亲说,我会一直,一直感激她。”
他断断续续,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太清,眼睛却开始放空。
“真想,登上咱们自己的航母,去看看啊……”
之后的日子,对田园家来说,是所有人都不愿轻易回忆的一段时间。
那是一场兵荒马乱。
最无法接受的人是田向军,从高二正式到科研所,他和贺老朝夕相处十几年,感情是旁人无法替代的,陈向兵从港市匆匆赶回的时候,田向军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而等贺老入土为安之后,他更是几乎放弃所有休息,日夜不停工作。
那段时间,田园和陈向兵守在京市,每日劝导无果,直到他出事,田向军在航母上骤然昏厥,昏迷两天两夜。
醒来之后,他依旧挣扎着要去科研所。
那是田园生平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泪流满面,她紧紧握住田向军的手,“向军,你是要让妈妈心疼死吗。”
有人说,一个人过的越圆满幸福,就越不能接受离别和死亡,田园理解田向军内心的痛苦和不舍,可看着他那样折磨自己,她心如刀绞。
“你贺爷爷在天有灵,他愿意看着你这样吗,他会高兴吗。”
田向军沉默半晌,泪珠无声滑落,他转身跪倒在田园面前,泣不成声,“爷爷,爷爷他想登上我们自己的航母,妈,一辈子,他一辈子都在做这一件事,快成功了,我们已经快成功了啊!”
陈向兵在一边抹泪,咬紧腮肉不让自己哭出来,从贺爷爷出
事,他哥一直没有哭,此刻哭出来,并不是坏事。
田园泪眼朦胧,伸手抱住田向军,一如小时候,把他拥入怀中,轻拍,“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要记住,贺爷爷和爱你的人,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我们会心疼,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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