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啊,好恶心。”
  飞奴皱了皱鼻子,想来是受不了姐姐形容的行为。
  “只要飞奴以后不愿意,便不必成亲,姐姐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秦远岫贴贴她的小脸,她并不讨厌岐无合,二人对彼此都有不少好感,更何况岐无合待她情意深重。
  她走投无路,此时赌赢了大半,虽说还没揭盅,这点看人的信心还是有的。
  岐无合如遭雷击,原来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向来被称为腌臜之人的……在她心里,他竟是干净的。
  “怎么在这发呆,上值可要迟了。”
  秦远岫牵着飞奴往摆膳的偏厅去,却发现了在门口愣神的岐无合,飞奴从姐姐身侧探出头来,小脑袋满意地点了点,姐夫比名冠盛京的探花郎还要好看呢。
  那愣在门口的人,面容冷硬,风姿挺拔,光华无双。
  岐无合其实不是发呆,只是有些进退两难,他也不是故意要听墙角,躲过去又显得欲盖弥彰。
  秦远岫牵过他的手,坏心眼地捏了捏他的指尖,如愿看到了他滴血的耳尖,就这么一手一个地牵着了。
  飞奴小小一只,也板板正正地坐在绣凳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面前的桂花糕,等桂花糕终于落在了她盘子里,才眉开眼笑。
  岐无合从刚才起便红着的耳朵就没消下去,此时面色还能维持着平静沉稳。
  秦远岫忙着叮嘱飞奴,没得空理他,他便悄悄盯着她瞧,眼睛一眨不眨,连带着侍女们都不敢再上前,只眼观口口观心,猜度着督主的意思,都退了下去。
  秦远岫不知他的口味,但猜想着他办差忙碌不堪,爬到这个位子上也不容易,怕是肠胃不太好,便叮嘱他,多吃些好克化的,又给他亲手盛了碗粥,补气养胃。
  岐无合乖乖应了,眼神看得秦远岫心软,秦远岫看他只专心喝粥,一碗粥吃出了龙肝凤髓的滋味,便给他夹了几筷子小菜。
  她最喜欢的便是鼓捣吃食,更爱和人一起吃饭,投喂成功实在很有成就感。
  不知为何,岐无合哪怕不开口讲话,她也能读懂他的心思,总是想关怀她又怕唐突,怕是连给她夹菜都要下定决心才行。
  他不敢伸手,便由她来。
  秦远岫吩咐侍女带飞奴去换身衣服,小孩胃口小,折腾的动静不小,飞奴的手不稳,衣服都弄脏了。
  岐无合如今还不敢亲近太过,怕唐突,更是自惭形秽。
  飞奴提起变心一事,岐无合并没有生气她说出的“君若无情我便休”*,而是欣喜,甚至是狂喜了,她待他,已然是有情的。
  毕竟孩童最是敏感,大人的行为和所思所想,最能影响孩子了。
  他心下也有些欢喜,又听她让飞奴待他亲近,是否她也是如此……
  于是岐无合心下也松快了,面上的笑意都掩不住,神情透露出几分畅快。
  许久,岐无合突然郑重地开口,像是发起了重誓,对她承诺,“我不会的。”
  秦远岫盯着他看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欣赏这张面若冠玉的脸,实在很合心意,心念一动,突然亲了他的耳尖一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浪子回头那一套我不喜欢,你若是犯戒,我就不要你了。”
  第3章 秋色 “我听你的话,你也乖乖的。嗯?……
  秦远岫大病初愈,却非要起身送他,岐无合拿她没办法,只好从了。
  “我送送你,正好也往花园里转一转。”
  岐无合主动牵着她的手,“仔细别着凉,略走一走便罢了,若是想赏花,日后叫他们把花挪到暖阁里。”
  说完还不放心,叮嘱汀兰等人,“拿上手炉和软垫,点心也备上。”
  这才秋日里,他就连手炉都要给她安排上了。
  岐无合亲手接过了披风,给人系上了,又皱着眉,觉得不够,“这料子不好,底下人办事不利,我晚上回来挑了料子就安排绣娘给你做。”
  跟着的人都暗自心惊,虽说早知道督主看重夫人,可连这点小事都挂在心上,亲力亲为,就是那高门大户举案齐眉的夫妻之间,能做到这份上的丈夫也没有几个。
  底下人思量着督主的意思,本就是专门挑了江南贡上来的锦缎,没想到这都入不了督主的眼。
  “库房里还收着今年新得的方空绫,那才配你。”
  岐无合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面料,什么工艺,给她裁什么花样。
  其实秦远岫并不是很懂古人的这些讲究,但她喜欢他为她费心。
  方空绫在督主嘴里像是满大街都是的粗麻布似的,今年拢共只得了这几匹,连宫里都没有,寸锦寸金。
  照督主的吩咐,他们伺候夫人唯恐不尽心,哪有敢有小动作的,一应事物皆是好的。
  可岐无合心里却只怕委屈了她。
  不仅要好的,还得是最好的。
  秦远岫被他抓着手,不仅没抽出手,还动作自然地回握了他一下。
  岐无合心中泛甜,脚步也慢,只盼着出门的这段路越长越好。
  可随即,秦远岫的手挣了挣,岐无合便顺从地放开了手,面上八风不动,心中却微微有些苦涩,默默地想,或许,或许她只是不习惯在人前这样亲近吧。
  岐无合放手太干脆,秦远岫便知道他又在乱想。
  她只是想和他更亲密地十指交缠罢了。
  于是秦远岫立刻用手指抓住了他的,大拇指还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随即又与他十指紧扣。
  秦远岫仰着头看岐无合惊慌的样子,故意贴近了他,害他差点同手同脚。
  岐无合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热意,他的手比她大出许多,而她玉指纤纤,温软香玉,让他不想再放开手,心也像是泡进了热水里一般熨帖。
  “知道你忙,但也注意身体,忙起来也别忘了时辰用膳。”秦远岫也是上过班的,虽说吃穿不愁,但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人间疾苦的,何不食肉糜的话她说不出来,只好叮嘱他多休息。
  秦远岫看岐无合眼底的青黑都藏不住,也不知道前头是有多少烦心事,千头万绪牵扯着他的心神。
  只是岐无合没好意思说,因着挂念她,他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真是辗转反侧,于是便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公务繁忙”。
  秦远岫的态度亲昵自然,没见半分勉强,二人之间情意绵绵,如同神仙眷侣,连跟随岐无合的千户都忍不住惊叹,夫人出身好,虽说家道中落了,但姿容绝世,听闻性情与才华也极好,更何况夫人待督主这份心意,可是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他们督主真真是运道好。
  “比起前些日子,我看着你都有些清减了。”秦远岫面色坦然,丝毫不避讳自己进过诏狱的事,仿佛从云间跌落的事不值一提。
  旁边候着的千户瞪大了眼睛,看夫人安排得厂督团团转。
  厂督清减,不过是因为厂督自己胃口不开,时常忘了时辰,哪有人敢耽误厂督吃饭!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老了有你好受的。”秦远岫看他不甚在意的模样,忍不住嗔了他一句。
  这话背后的意味让他禁不住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起来,这笑容晃得秦远岫心尖一颤,甚至有些想屏退众人亲他一口。
  可现下都快走出花园了,秦远岫只好抬起头,没等她开口,岐无合便像是一直用余光盯着她似的,立刻俯下身,乖顺地侧耳,只听她悄悄道,“我听你的话,你也乖乖的。嗯?”
  秋色正好,但秦远岫还记挂着妹妹,无心欣赏,飞奴住的东院她还不曾踏足过,虽说岐无合挑的人她自己都不曾挑拣过,也放心用,轮到妹妹身上便总是不放心,还得亲自去看一眼。
  秦远岫回主院略坐了坐,正要往栖霞院去的,猛然想起她还有两个掌事丫鬟,还未曾专门见过呢。
  四个掌事分别是掌房、掌衣、掌膳、掌书,四人职责分明,忙而不乱,掌房统筹内室器物,还负责监管着小丫鬟,掌衣则负责四季服饰与织造采买,掌膳专管小厨房,掌书便是专管着文书誊写和礼单管理。
  汀兰、素兰、雪兰、琼兰,几个侍女的名字,听得她一愣,她先前听过汀兰和素兰的名字,本以为岐无合是格外喜欢兰花才会如此,如今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时候秦远岫刚刚穿来,不说两眼一抹黑,也和盲人摸象似的。
  好不容易从皇后宫中脱身,身边带着的小丫鬟也不知靠不可靠,这还是她理过一遍院子的结果呢,临出宫时就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盆金贵的素心兰唉声叹气。
  “这素心兰的花骨朵……不知要被怎样为难呢。”小太监愁眉苦脸地说。
  “多嘴”,身姿如孤松振雪的人,低眉盯着小太监手里的那盆略显无精打采的素心兰,岐无合不知在想什么,眸色沉沉,语气淡淡的,“左不过罚跪罢了。”
  其实岐无合说的罚跪是跪下请罪,宦官做到他这个份上,太子再暴虐,也不过给脸子看,请罪也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小太监没经过事,自然胆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