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种子是底下人准备好的,汀兰望着秦远岫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补充道:“这种子也有不少讲究,他们已经提前处理过,这才更容易发芽,也更有趣味。”
  侍候花草的小太监在院子里守了一上午,就为了晒向日葵的种子,在这个过程中要守着,不能离了人,因为要防止灼伤种子,所以必须在旁盯着,不停翻动。为了种皮软化,种子晾晒之后还要浸种,最后还要催芽,繁芜琐屑,不一而足。*
  底下人折腾这点种子真是费尽心思,使劲浑身解数,最大程度地提高发芽率,只为让两个小主子玩得尽兴。
  素兰适时地说:“这也是花了大心思的,奴婢已经替您赏了他们了。”
  比起执掌中馈,秦远岫更愿意折腾些幼儿园的开办事宜,府中每天尽是些琐碎小事,偏偏还不能出一点错,要恩威并施,还要提防底下人背着她弄鬼,千头万绪,不一而足。
  交给汀兰她们,倒是比自己亲力亲为要好,她就像上辈子的总裁似的,负责制定长期规划、构建高管团队、协调资金、技术、人力……这便省心多了。
  两个小豆丁抓着小号铲子,看着有模有样的,实际上身旁围着一圈人,生怕这两个小的手上没有轻重再伤着自己。
  向日葵种子都是准备好的,小陶盆的盆底已经垫好了薄薄一层的碎石,飞奴和於菟只需要拿着彩漆描绘的喷壶和刻度尺把底下人预先拌好的营养土铲进去。
  於菟小手比飞奴大不了多少,却显得更稳重,还试图纠正飞奴的手势,怕她一铲子下去把土弄进眼睛里,连声哄劝:“慢点,飞奴慢一点。”
  两个小豆丁蹲在花园里,兴致勃勃地围着两个小花盆挖坑,放种子,秦远岫还有心情叮嘱他们向日葵种子的小头朝上。
  飞奴拿着喷壶给种子保湿,可小朋友手上没有轻重,秦远岫看着像是洪水似的,保湿倒是做到了,等这两个小豆丁忙完,底下人八成得马不停蹄地拯救可怜的种子了。
  於菟倒是有模有样,就是太严肃了,像是给种子治病,秦远岫看着他就差一滴一滴地浇水了。
  飞奴的袖子全湿了,两个小朋友种花之前秦远岫已经特意叮嘱过了,不让跟着他俩的人大惊小怪,弄脏了衣服也好,还是吵嘴闹脾气,都得紧着他俩自己处理。
  秦远岫本来笑得正开心,飞奴正悄悄把手往背后藏,像是不漏出来就能显得她浇水浇得好似的,那一个小陶盆里的水都快溢出来了。
  於菟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小帕子,努力地给飞奴擦袖子,飞奴性子急,於菟还十分体贴地安抚她,“马上就干了。”
  秦远岫哭笑不得,瞧着两个小朋友对着湿袖子愁眉苦脸,坏心眼的大人也没能得意太久。
  便听琼兰说有人递了帖子来,秦远岫心下疑惑,按说秦远岫京中也不是没有好友,三两知心好友是有的,可是秦丞相已经定了罪,不日说不准便要行刑了,岐无合的府邸可不是谁都能来的,自然也无人轻易上门递帖子。
  帖子上看着倒没什么,似乎是没甚出奇的拜帖罢了,奇怪就奇怪在,这帖子是诚亲王府中递来的。
  虽说来的只是掌事嬷嬷,也那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来的,不能这么就晾着人家。
  纵使心中百般猜想,摸不准这位到底是什么来意,秦远岫还是请了人来正厅一见。
  秦管事只略等了等,便跟着头戴柳叶金钗的掌事侍女进了正厅,一望之下,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堂前端坐的妙龄女子梳着望仙髻,如云的发丝之上只简单点缀着金丝珍珠镶嵌的顶簪与密镶猫眼石的兰花纹掩鬓,却更添情致,鲜眉亮眼,妍艳姣丽,见之忘俗。
  恍惚间,竟如同见了当年挥斥方遒的秦掌柜。
  秦管事来时便已经暗暗思索,府中极有规矩,各处都妥帖极了,显然是当家主母打理得极为得心应手。
  如今得见,面前的女子亭亭玉立,仙姿玉色,眉目之间并无愁苦之色,钗环虽然只是略用了几件,并不打眼,细看下来,却极为精致,一见便知并非凡品,显然过得极好。
  其实,就算是九树花钗,秦远岫这里也不是没有。
  岐无合做事向来周全,连全套的头面也早令人送了来,论说这是公主,王妃,一品命妇,才能用的东西,但先敬罗衣后敬人,岐无合生怕日后需要见人交际的场合里矮人一头,连这个都给她备好了。
  “见过夫人,奴婢秦影,乃是秦氏家生子,如今正负责打理先慈手中的资产,请夫人过目。”
  来人礼数周全,眉目周正,行事极为妥帖,这便是秦理的心腹之一,秦影,秦掌事。
  骤然听闻这位“掌事嬷嬷”居然姓秦,秦远岫便有几分思索,果然如此。
  秦理这般心思通透的人,又怎会将鸡蛋全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
  这位秦管事,表面上看去,便是曾经在诚亲王妃身边伺候的嬷嬷,十分得脸,诚亲王妃也颇为看中,如今打理着外头的诸多产业,都发展得极好。
  实际上,秦理不仅与先皇后一见如故,与这位诚亲王妃也颇有渊源,二人的脾性都十分合得来,自从知晓了秦府秘事,便极力邀请秦理合力经营手中财产。
  秦理也是十分信任这位诚亲王妃,竟然将私产尽数交于诚亲王妃,请她代为出面,秦理只负责操盘经营。
  毕竟嫁妆可是夫人的私产,打理得好了,也是用处大得很。
  就是那乡野之中,嫁了人的小媳妇,若是能握住了手中的东西,哪怕不是不菲的嫁妆,也不必靠着什么男人过活,更不必看男人的脸色。
  细想之下,乡野之间的女孩们因着生计能做“抛头露面”的事,高门贵女处处受限,规行矩步,身带镣铐,便连自己也逐渐习惯了这身重逾千金的枷锁,给自己施加了不少束缚。
  不少高门主母不但不想着如何经营,反而怀抱万金的私产却无从入手,不愿“抛头露面”经营产业,更是主动加入了那伪君子的行当,恨不得将贞节牌坊悬在脑袋上过日子。
  如同孩童抱金招摇过市。
  简直可悲可叹。
  掌柜的呈上来的,不仅是铺面和庄子,更有诚亲王妃的手信。
  原来秦理早年间便已经看不惯这些自诩“名门”的世家王公趋之若鹜的“风骨”,只管束缚女儿算什么本事?
  不如管好自家不成器的男儿,狎妓自诩风流,连寻花问柳之人都能摇身一变,吹嘘成不与铜臭禄蠹为伍的名士了,真是荒谬。
  这账册上一笔笔,一桩桩,都清晰明白。
  秦远岫这才知道,秦理已经在江南等地开办了女学,亦有不少工厂尽数为女子所执掌,秦影这几年便是按照秦理的想法在经营,不曾遗忘半点。
  秦远岫捧着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心下震颤,这是上辈子不曾有过的经历,一颗心像是被揉皱了,酸涩难当。
  上面尽数写明了如今的资产已然翻了几倍,价值几何,更是直言,她已然听闻了秦远岫私下的动作,女学和女工之事,她十分赞同,也十分看好。
  这位诚亲王妃怪不得能和秦理交好,在信中直言,秦远岫真不愧是秦理的女儿,智勇双全,虎母无犬女。可惜她不能得见,只好派秦掌柜替她来见,也算是全了她身为长辈的一份心意。
  “秦府骤然遭难,本是暗地里为您周全,奉王妃的命,刑部已经打点过了,只是厂公高瞻远瞩,您便不曾见过王妃……”
  秦掌事唯恐秦远岫多思多想,便解释道:“王妃是想着赐婚一事干系甚大,这才停下了动作,如今才得了空,遣奴婢前来。”
  诚亲王是宗正,诚亲王府本就显赫,诚亲王妃更是出身名门,颇有手段与能力。
  当初岐无合毫不遮掩地保全她已然十分惹眼了,连皇帝都招来了,也幸好王妃思虑周全,这才让秦远岫平安度过了这一劫数。
  王妃如此恳切,又如此不藏不掩的做派,秦远岫自然十分感怀。
  触物伤情之下,连眼眶都烧红了,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原来就算当初那样的绝境下,就算不曾有人施以援手,母亲也会救她。
  第9章 病痛 “督主比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世……
  送走了秦掌事,一想到早已有了雏形的女学与商行,秦远岫心中一松,想着两个小豆丁还没从花园里出来,八成是玩得开心,便忘了时辰。
  这两只也是懂得看眼色的,知道秦远岫有意识培养两个人独立意识,更是不拘束他们有主见,身旁跟着的人便更劝不住了,秦远岫只好亲自去。
  飞奴在种满了百日菊与孔雀草的园中一角发现了这个时节难以见到的青凤蝶,水青色的斑纹漂亮极了。
  飞奴因为这一发现,兴奋得捂住嘴小声欢呼,绕着花园的鹅卵石小径追着蝴蝶跑,也不抓,就爱跟着跑。
  小豆丁年纪小,追了一阵便累了,只是蝴蝶不会原地停住,飞奴这一停下来,一转眼就看不见青凤蝶去哪了,垂头丧气地嘀嘀咕咕:“哥哥,蝴蝶追丢了,我没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