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直身长袍穿在旁人身上,松松垮垮像道袍似的,难看极了,可穿在岐无合身上,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秦远岫的眼神像是烫着了岐无合似的,逼得他不得不开口道:“吃茶,一路冷着了吧。我这没什么好玩的,日后备好了话本子和零嘴儿,你再来。”
好好的东厂厂督,这话说得像是要把外头的人吓死,居然让她在这嗑瓜子、看话本子,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秦远岫心知肚明,岐无合这是被她看得不习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去看看书架上的书,可她偏不让他如意。
“我看自己的夫君,难道也不行吗?”
秦远岫轻笑了一声,“夫君给不给看?”
“夫君”二字,像燎原的野火,烧得岐无合浑身的血都烫了,心口鼓胀胀的,心脏跳的他都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岐无合的耳尖红得都发烫了,秦远岫也不遑多让,说出这种话,两个人都静了一瞬,竟然有些“新婚”的羞赧氛围了。
“你快……处理案牍吧。”
最先抵抗不住这种气氛的是秦远岫,早在岐无合说“归家”之时,秦远岫的心脏就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不听指挥的心动。
秦远岫先扭过了头,催促岐无合快去做正事。
岐无合嘴角带着笑意,顺从地低下了头,心口滚烫,满足极了。
明明两个人行动之间规矩极了,隔着书案和厅堂,只是说说话而已,却仿佛比当日抵足而眠、唇舌交缠还要令人羞怯。
这下两个人谁都没想起还有准备好的吃食,真是有情饮水饱。
秦远岫想起科举舞弊案,便也不隐藏自己什么,开口问道:“这案子十分棘手吗?”
秦远岫到底有着超越如今时代几百年的知识积累,和岐无合一起想法子自然还是可以的。
科举舞弊说到底无非是“利”之一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能让人冒着砍头的风险也要作弊,官员们更是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参与其中,可想而知,这事背后是怎样动人的利益。
如今科举无非是审查考生的考试资格,再检查考生的籍贯,再多便受限于时代,无法施行了。
“官官相护,错综复杂难以查明,无疑是利益相关,有利可图才敢冒着风险犯罪,这些官员自己也有私心,无非是利益驱使。”
秦远岫随手翻了几页岐无合的藏书,“倘若他们的私心再无用武之地呢?”
私心无非是荣华富贵。
这为人臣子呢,若是位极人臣,家中子弟不必科考便能得到一官半职,自然是为了网罗党羽,自己这一派的官员从科举开始,便独占鳌头自然是最好的。
可更多的官员,家中子弟的素质便参差不齐了,无非是想要保住家中荣光,富不过三代可不是随便说说,王公贵族多纨绔,不上进的子弟,便只能铤而走险了。
纵使此时不曾涉及其中,谁敢保证自家子弟永远用不着?
一个个便装成了闭嘴的鹌鹑,隔岸观火罢了。
这“跨省阅卷官”轮换制度,也不是秦远岫自己想出来的,在后世的朝代早已有之,秦远岫不过借来用用罢了。
“跨省阅卷官”轮换制度一旦施行,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地的地头蛇。
科举舞弊一事,说起来,上到州府下到乡绅,无一不是利益所得者,只要有心,便都能从中分一杯羹。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若是打蛇打七寸,这蛇也就不成气候了。
岐无合望着秦远岫的眼神发亮,合掌叹道:“只要切断了地域性的利益链,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
秦远岫一拍手,眼含笑意地回望他,“正是如此,厂督真是一点即通。”
“不仅如此,还要限制特权阶级。”
秦远岫想起岐无合不一定能听懂何为特权阶级,正想解释,就见岐无合眼神像是捡了几百两黄金似的闪闪发光。
“好啊,这样一来,这些人便更没有理由再这件事上虚与委蛇了。”
“没错,”秦远岫跟着点点头,补充了岐无合没说出来的下半句,“只要限制了官员子弟录取比例,不仅寒门学子有了盼头,连日后的科举舞弊都能少费些事。”
第15章 归家 天边月和镜中花都捧在了心口。……
秦远岫这回是真的倾囊相授了,她上辈子不爱读史书,这几条还是在记忆里翻找出来的,都是后头几个朝代用过的好办法,经过了检验,她也不怕是乱出主意。
毕竟科举一事干系深大,秦远岫也不想一拍脑袋便想出几个脱离时代的“好法子”来。
秦远岫本想再提点岐无合两句,比如分卷,或者地方财政补贴考生,若是偏远地区考试上京,多的是贫寒之人,路费、食宿无一不是负担,一不小心,光是供出一个寒门学子出来,那都是要倾家荡产的。
可一细想,地方财政牵扯甚广,还是让岐无合自己考虑吧。
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就交给岐无合这个土著来想办法吧。
秦远岫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早日将女学、工厂和幼儿园提上日程。
虽然琐事都交给了底下的人,秦远岫只需要掌控着总体的方向,人手也大体上算是齐全了。
可实际上,日后光是工厂的“附属幼儿园”就需要再扩招不少人手,这么一看,光是载荣她们几个便已经不够用了,秦远岫还要在旁的地方想办法。
岐无合不爱坐马车,但不意味着此刻的岐无合不翘首以盼。
秦远岫身边的一点小事,岐无合也不假手于人,亲自给人披好了大氅,又一手撑着伞,一手揽着秦远岫的腰。
秦远岫纵使裹着大氅,杨柳细腰,仍旧不盈一握。
两人在同一把伞下紧紧相贴,就这么携手往门口去了。
汀兰和后头的千户面面相觑,这回他们不仅是像个摆设了,更像是碍事的银河。
到了马车前,岐无合先把伞递给了后头的千户,低头垂眸望着秦远岫,温声道:“我抱你上去。”
说完,就像是怕秦远岫拒绝似的,不等她回答,一抬手就将人抱起来了,轻轻松松送到了马车上。
后头跟着的人都低着头假装看不见厂督是如何关怀夫人的。
秦远岫冲他招招手,催促他快些上马车,“外头冷,快来。”
“好。”
岐无合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哄人跟他一起坐马车呢,这下立即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抬脚便上了马车。
徒留身后跟着的人面面相觑,厂督的马可还在他们手里牵着呢。
岐无合刚刚还在心中措辞,毕竟平日里连下雪天上值都是骑马的人,这下子显得司马昭之心。
可岐无合也确实不能说是问心无愧,他……确实居心不良。
两个人在马车上坐稳了,车窗外是细雨,一声声敲打着。秦远岫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饭食,幸好雪兰机灵,汤汤水水的还是烫的。
“还好还好,我都把它忘了。幸好包裹得严实,还是烫的呢,正好能喝。”
秦远岫正想给他倒一碗汤,就被岐无合制止了。
岐无合自己自力更生,先动手倒了一碗,开口就问:“是不是刚回府就过来了,饿不饿?”
秦远岫摇摇头,回府的一路上她根本没什么事情,吃吃点心这一路也就过来了,根本饿不着她。
但是为着岐无合待她的心意,秦远岫还是笑眯眯地把碗接过来了。
果然,岐无合甚至先看着秦远岫喝了一口,他这才给自己倒了一碗,开始自己喝自己的。
“稍微垫一垫肚子就行了,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秦远岫叮嘱他,她本就想着他们二人都忙了这几天,该好好地休息休息,秋日里的天气正好吃锅子,一家人也该热闹热闹。
岐无合的手一闲下来,一只手便牵住了她的,还不老实地动了动,非要和她十指相扣。
秦远岫看得好笑,岐无合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这般粘人。
当初在府中,秦远岫才病醒,一眼望见岐无合的时候,面前的人身体都有一瞬间僵住了,紧张得屏住呼吸,面上还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人心动不已。
秦远岫也忙了这几日,为了女学和工厂的事情忙前忙后,别说岐无合想她了,她也想他想得紧。
岐无合捏捏她的手指,又示意似的看了看自己的膝盖,没开口,但那意思却十分不言而喻,这是想抱着她了。
秦远岫知道岐无合的意思,可她偏偏不动。
岐无合本是顾念着这是在马车上,动静大了影响不好,秦远岫脸皮薄,再把人气着就得不偿失了,这才没有贸然上前。
可她一副挑衅的模样,又故意使坏,这幅模样岐无合看得心头发烫。
岐无合在马车上坐着,他人高马大,这宽敞的车厢都显得逼仄。
岐无合看她柔软的白狐狸毛领裹着的小脸,又看到她裹在斗篷下的娇躯,小小一团,可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