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鸣玉抬脚刚进了前?堂，秦远岫便?眼前?一亮。
  只?见?武鸣玉梳着妇人发髻，发间几乎不点着什么珠翠，行动间落落大方。
  一望见?秦远岫便?露出个笑来，爽朗极了。
  秦远岫也是觉得倾盖如故，笑着道：“快请坐。”
  武鸣玉也不扭捏，望着秦远岫的眼神闪闪发亮，好似有千万句话要说一般。
  秦远岫正招呼她喝茶呢，望见?她的眼神，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武鸣玉的紧张。
  武鸣玉每每开口前?，总是有着不甚明显的吸气?，语速极快，好像是背好了台词来的。
  在秦远岫回话前?，武鸣玉的表情看?着就像是大气?也不敢喘。
  秦远岫一瞬间竟然?觉得回到了上辈子，自?己捧着书，请自?己最喜欢的喜剧演员在上面签字。
  那位演员耐心极了，她细致地问过了秦远岫的名字，极其认真地写下了祝福语。
  明明她已经声名盖世，却仍旧温柔地对待秦远岫的心意，一点也不曾轻视。
  秦远岫那时候，把要说的每一句话都背诵过了无数遍，又在心中彩排了无数遍，最后甚至在手心写下了提词。
  秦远岫望着武鸣玉，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望见?了当年的自?己。
  秦远岫想到这?里?，有些想要自?嘲一笑，说这?种话或许会有些自?以为是，可武鸣玉的反应容不得秦远岫不多想。
  眼前?坐着的是这?样鲜活的女子，秦远岫也觉得高兴极了。
  武鸣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两只?手把裙子揉得乱七八糟，半晌才呼出一口气?，眼神坚定地望着秦远岫。
  “我?今日前?来，有两件事。一是想要投奔秦掌柜，在掌柜手下做个账房先生也就满足了。二是，我?是来请求秦掌柜……救一救衔石。”
  衔石的名号在府上可是鼎鼎有名。
  这?下子连汀兰都没忍住抖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茶点摔了。
  秦远岫脸上的表情显然?是知道衔石是谁的。
  武鸣玉立刻喜上眉梢，语调也高昂起来，“衔石是我?的手帕交，名为杨斯羽。家?中已经给她定好了亲事，就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子……”
  武鸣玉本来摸不准秦远岫的态度，究竟会不会愿意费尽周折地救一个陌生人。
  可如今就算知晓了秦远岫已经读过了衔石的作?品，也不知道秦远岫究竟会不会应承下来。
  武鸣玉心一横，简直把来时做的功课全都抛在了脑后，全凭着一腔热血。
  “那嫡次子是个混账还是个色胚，被他毁了的姑娘不知凡几！我?和?衔石都恨极了他，连杨家?人都一起恨！杨家?人现在一心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半点不顾斯羽的死活，我?们已经想好了，就算是最后想不成救她法子，成了亲也总能跑出来，到时候……”
  秦远岫也跟着提起心，忍不住问道：“你们想怎么办？”
  武鸣玉闷闷地道：“到时候我?就把她藏起来。”
  秦远岫这?下子也摸清这?位武姑娘的性格了，不说了如指掌，也有十之七八了。
  秦远岫把茶点往武鸣玉那里?推了推，柔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救她。”
  武鸣玉自?从秦远岫发问，便?有些心里?没底，她也知道自?己想出的办法有些不着调，可她也实在没办法了，这?也不成，那也不行。
  一句孝道大过天。
  这?回连长公主萧拂霓和?明耀云都不看?好武鸣玉能成事。
  单说这?歹心的父母之命，杨斯羽就跑不了，连武鸣玉都师出无名，自?然?更难办。
  武鸣玉蔫头耷脑地捡出来一块茶点，正安慰自?己呢。
  好歹争取过了不是，回家?她就准备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把人藏起来！
  武鸣玉咬了半块茶点，才猛然?醒悟过来，惊声喊道：“什么？”
  武鸣玉还有些转不过弯来，秦掌柜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不再问问她还有什么没说的？
  看?着眼前?专程投奔而来的女孩儿，秦远岫想的很简单，她看?不惯，便?不惯着。
  碧海乾坤，帝女衔石，费木怨土，衔冤填海。
  秦远岫读了杨斯羽的书，自?认不能容忍这?样活生生吃人的事情发生在她眼前?。
  秦远岫此刻想的不是岐无合，也不是岐无合的权力能为她大开方便?之门，而是自?己手里?的银印。
  一品诰命也是一品，而杨家?，却根本没有什么人担任要职。
  只?要秦远岫想，她就能传来杨斯羽。
  秦远岫看?着她呆愣愣的样子有些想笑，又推过去一杯茶，“喝点茶水顺一顺。我?说，我?会和?你们一起共渡难关的。”
  武鸣玉听了秦远岫这?话，嘴里?欢呼了一声，便?从椅子上蹦起来了，捧着秦远岫的手，简直想猛亲两口！
  第43章 醋意 “茸茸难道不许人问吗？”……
  武鸣玉磕磕巴巴地表明心意, “你的女学……工厂，我早就听说了?，我母亲却说我毛手毛脚，除了?算盘子打得快一些, 帮不上你什么忙, 太好了?！太好了?, 我要去接杨斯羽出来！”
  武鸣玉才松开了?秦远岫的手, 便抬脚就要往门外去。
  秦远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完成了?倾听、许诺、措手不及……等等步骤, 这位武姑娘的“毛手毛脚”, 秦远岫也?实在是很有亲身所感了?。
  汀兰忍不住喊了?一声：“哎——”
  汀兰心里着急，不自觉地先喊了?一声, 自觉十分失态, 红着脸, 往后退了?几步，觉得自己?真是给主子丢人。
  武鸣玉这回也?想起来了?自己?忘了?什么, 一扭身转过?来, 一张脸也?红透了?, 和?她英姿飒爽的模样十分不匹配, 想来也?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秦远岫自然不会笑话她, 只觉得武鸣玉这样赤诚, 一心为了?好友奔走, 是一等一的赤子之心。
  秦远岫想着给武鸣玉解围，便开口说道：“武姑娘先略等一等，我已?经吩咐了?侍女去拿我的腰牌，你拿着此物，再去接杨姑娘出来。”
  倒也?不是说秦远岫的面?子就要比武鸣玉的祖母——长公主萧拂霓的面?子还要大, 而是秦远岫心中知晓，长公主无法插手臣子家事，是顾忌着皇帝，自古就没有皇帝不多心的。
  长公主要是插手了?，这事就算是彻底麻烦起来了?，旁人不敢轻易插手不说，最后说不准还要闹到皇帝面?前，那?可?真是会害惨了?杨斯羽，难不成，皇帝还会准许她不再“嫁人”了?吗。
  说不准会被当成货物一般，“许给”其他什么人。
  秦远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到了?杨府，不必和?他们多费口舌，和?坏了?心肠的人拌起嘴来，容易气着自己?。”
  武鸣玉先是点点头，才问道：“那?我能动手吗？”
  不说别人，就是杨斯羽的哥哥弟弟，没一个好东西！
  往日里武鸣玉强忍着不曾动手，那?是因为她还要和?杨斯羽来往，杨斯羽困在杨府，武鸣玉总是把自己?劝了?又劝。
  可?就算如此，往日里论起嘴皮子，那?几个泼皮一样的坏种?可?没人赢得了?武鸣玉！
  秦远岫没想到武鸣玉这般厉害，自来是只有她气人的份，没有旁人能气着她的。
  武鸣玉说起这事来便洋洋得意，眉飞色舞地给秦远岫绘声绘色地讲了?不少，她的剽悍战绩。
  秦远岫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还惦记着武鸣玉还要赶着去杨府，秦远岫还想让武鸣玉多说两句。
  秦远岫想得还要更周全?些，等素兰拿来了?她的腰牌，还让琼兰去前头请了?督主的意思。
  岐无合今日旬休，正好得闲，秦远岫想着，要是能把那?脏心烂肺的杨家人一口气压服了?，也?就不用在日后多费口舌，平白多些来往折腾。
  崔禄跟着琼兰过?来回话，秦远岫定睛一看，这是还带着小七一起过?来了?。
  小七一见着秦远岫就露出个灿烂的笑来，“督主说让奴才跟着武姑娘走一趟，请夫人和?武姑娘放心，那?杨家人也?不敢再闹起来，这样咱们也?能早些将杨姑娘带出来。”
  秦远岫也?觉得这样实在甚好，既然多少人都害怕听见岐无合的名字，那?她也?不必避讳什么，她们把这事做好才是更重要的，既然岐无合的名号这样好用，那?她就更该狐假虎威才是。
  秦远岫跟着起身，冲着武鸣玉笑了?笑，道：“我送送你。”
  武鸣玉丝毫不见外地一把挽上了?秦远岫的手臂，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远岫和?武鸣玉挽着手往外走，岐无合带着绣娘正要给秦远岫送东西，岐无合才走到垂花门，两边隔着大半个院子打了?个照面?。
  秦远岫冲着岐无合轻轻挥了?挥手，拉着武鸣玉急着往外走，这下反倒是秦远岫更着急了?。
  武鸣玉看起来有些呆愣愣的。
  秦远岫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
  秦远岫倒是没有往武鸣玉瞧不上太监或者忌惮岐无合东厂厂督的身份，只是单纯感到好奇，这姑娘自从今日进了?府，便直率爽朗，秦远岫自觉看人还算是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