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贺青书慢慢抬起头,眼睛却没敢动,垂眸时,快速煽动的睫毛在下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江凉放缓语调:“看着我。”
  贺青书照做,两人终于对视,江凉目光炯炯,贺青书则在默默地逃避。
  “我知道你。”江凉开口看向贺青书,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皂角巷子。”
  贺青书不爱说话,情绪都通过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传递,此时的他双眼微睁,呼吸明显停顿了几秒。
  江凉刚好善于察言观色,他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贺青书,目光扫过他的脸,最后停留在那双骨节分明又略显纤细的手上。
  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看起来瘦弱风一吹就倒,却能在危急时刻紧紧地抓住他。
  江凉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初一那一年,在皂角巷子遇到的那个人就是贺青书。
  皂角巷子,贺青书第二次遇到江凉的地方。
  气氛有些压抑,空气仿佛都停滞下来。
  虽然是肯定的语气,但江凉眼底迅速掠过一丝试探,在贺青书还没发觉的时候就收敛起来。
  贺青书再次愣住,而后自嘲地呼出一口气,静静地等待江凉的最终审判。他早知道会瞒不住,却没想到那么快就露馅。
  其实也不算快,毕竟从他决定跟踪江凉江凉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快5年了。
  “对不起。”贺青书又重复了一遍,算是默认了。
  江凉垂在身侧握成拳的手指瞬间松开,微眯的双眼一下子睁大,整个人都向贺青书那边靠过去。贺青书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两人的距离再度被拉开。
  再撑不起虚假又体面的微笑,江凉双眼无神,双手握成算抵在额头上,遮住了那双仿佛总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贺青书保持着向后仰的姿势,呆呆地看向江凉,江凉埋着头,贺青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透过微微耸动的肩膀,知道江凉状态并不好。
  两人沉默相对,又过了几分钟贺青书听到江凉开口,声音带着点鼻音:“那之后他们去找过你吗?”
  “没有。”贺青书平静地说谎。
  江凉再次顿住,发出的声音像悬浮在空中:“手腕上的伤还在吗?”
  “没了。”
  “那是匕首割开的伤口,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留疤?”江凉说着抬头,眼里已经恢复清明,只是鼻头微红,眼尾有点湿润。
  见贺青书不吱声,江凉伸手就要撩开他的袖子:“给我看看。”
  贺青书敏捷地避开,江凉伸出去的手被迫悬在原地:“没什么好看的。”
  江凉没再坚持,转而问:“你知道当时情况很危险吗?”
  “知道。”
  那一年的江凉还没现在那么高,身形在学生中间算是挺拔的,但面一群比他更高壮的成年男人,他根本没有一点还手的能力。
  皂角巷很偏僻,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会从那里走,当时贺青书也只是为了抄近路,早点回家偶然路过那里。
  但当他看到躺在血泊中,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时,毫不犹豫地停下了。
  只见过一次,但贺青书一下子就透过那张布满伤痕和泥沙的脸,认出了江凉。
  江凉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那一群人还在继续施暴,在各种唾骂和嘲笑声中,贺青书冲进了人群,和那群人扭打在一起。
  还好最后警察来了,不然贺青书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把江凉救出来。被带到警察局的时候,贺青书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腿也因为被棒球棍打了几下而骨折,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江凉是被一个中年男人带走的,贺青书跟到医院的时候,见江凉已经恢复意识,只匆匆地在病房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江凉情绪蔓延,脸色发白,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那你为什么……”
  “因为太危险了。”贺青书缓缓开口,脑子里出现江凉被一群混混围住的模样:“他们人多,你一个人不行。”
  江凉没说话,而是定定地注视着贺青书,还是忍不住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帮我?”
  “不知道。”贺青书回答得很果断,不像在说谎。
  “需要钱?”江凉敛眸,努力恢复平静,试探一般地继续问道:“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样破碎又咄咄逼人的江凉,贺青书从没见过,甚至觉得有点陌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慌乱地起身,收拾起垃圾准备离开:“我先走了。”
  “对不起。”江凉拉住贺青书的手腕,放软了语气:“能不能别走。”
  “你别问了。”贺青书停下,第一次对江凉提出要求。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的,没人看也没关系的,呜呜呜,猫猫头会自愈
  第30章 我很丑吗?
  “好。”江凉说着,直直地注视贺青书,捕捉到贺青书微妙的表情变化后,才继续说:“谢谢你帮我挡住他们。”
  贺青书抬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谈,这对他和江凉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贺青书:“没什么好谢的,我……”
  江凉回头看了贺青书一眼,而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陷入回忆,安抚一笑才继续说:“那时候我11岁刚来G市,转学来一中人生地不熟,得罪人走错路也是常有的事。”
  贺青书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江凉从来不是张扬的性格,在学校从不惹事,品学兼优,贺青书想不到他会惹到什么人。
  “他们是受人指使。”江凉淡淡道,说话间已经完全整理好情绪:“拿钱办事而已。”
  “哦。”贺青书想问更多,但却不敢问。
  江凉回头,正对上贺青书专注的眼神。贺青书救了他,每天放学都跟着他,一守就守好几年,他从来没看到过贺青书的正脸,只依稀地感觉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贺青书的守护没什么存在感,但总会在江凉真正危难时第一时间冲上去。
  回过神,江凉的视线一寸寸描摹贺青书的五官,似乎是想把他刻在脑子里:“自从我们回到程家,每一天都是那样度过,他找人打我只是其中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贺青书安静地听着,感同身受地感受着江凉的苦恼,身体不由的靠近江凉,在无限接近时又停下。他不太会安慰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不越界,只能用目光追随江凉。
  江凉歪头避开贺青书过于直白的目光,抹了一把脸:“抱歉,讲太多了。”
  这么些年,江凉从来没和任何人主动提起家里的事,包括吴晴,他从来不屑于在他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
  自揭伤疤的目的无非就是犯蠢,示弱,或者想博得他人的同情,不管是出于以上那种目的,江凉都不屑于去做。
  但面对贺青书,江凉竟然觉得可以把以前的伤疤一寸寸地摊开来,也许是想示弱,也许是想得到同情或者共情,又或者只是单独地犯蠢而已?
  答案是什么,江凉不得而知,只是跟随自己的本能。
  “不,不是不值一提。”贺青书很少对任何事发表意见,听了江凉的话忍不住打断道:“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反抗?”
  江凉目光一凛,而后在贺青书谨慎的目光下眨眨眼,故作轻松地说:“你怎么知道很多次?”
  贺青书低头,自动发起沉默防御功能。
  江凉了然,确信贺青书不止一次地保护了他。
  “每天送我回家,是怕我再受伤吗?”摊开伤疤以后,江凉也想摊开自己的心,于是毫无顾忌地问:“从那天以后,我一直觉得有个人跟着我,却从来不露面。”
  见贺青书一言不发,江凉轻叹道:“你知道的,我比较谨慎,差点因此报警了。”
  贺青书静静地听着,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没报警?”
  “因为我觉得。”说到这儿,江凉突然停下,轻轻的拉过贺青书的手,拂开他手腕上的袖子,露出的一块皮肤上不仅有一颗淡红色的小痣,还有一条疤。
  那是贺青书救他时留下的疤。
  江凉瞳孔缩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微微的颤抖:“你一定不会害我。”
  不管是不是在犯蠢,江凉已经卸下防备,想在贺青书这里停一停适当的示弱,因为贺青书会无条件地保护他。
  “不会。”贺青书的回应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我想要你好好的,不要再受伤。”
  “你背过我。”江凉说着起身,走到贺青书身后,手指搭上他的肩胛骨,还是微凉又有些硌手的触感:“我记得那天,趴在你背上,睁眼就只看得到这对肩胛骨,好瘦……”
  触感轻柔,贺青书觉得有点发痒,不自觉地躲开,却马上被江凉追上来。
  退无可退,贺青书只能安静地配合。
  “那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谁啊,是谁救了我,那个人肯定很强壮,不然怎么敢一个人单挑一群成年男人。”
  “但没想到会是你。”江凉的手掌温热,贴着贺青书微凉的肩胛骨,轻声地说:“贺青书,你怎么不多吃点,长多点肉,真的太瘦了,打架的时候很容易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