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昭有些心虚,道:“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便能喝酒吗?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子不清楚?烈酒抵抗药性,酒大伤身,你如何喝得?”
  霍宗琛好一顿训斥,沈昭有些理亏,抿住嘴不说话,霍宗琛还要再训,沈昭便挥开他,饭也不吃,转身回房了。
  霍宗琛岂能让他自己走,连忙追上去,从后面搂住了,哄道:“好啦好啦,今天就算了,下次不许再这样。”
  沈昭却哭起来,默默地掉起眼泪。
  霍宗琛这才有些慌了,用拇指给沈昭擦脸,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若真想喝酒,等我去找些不醉人的果酿,给你解馋如何?”
  “你将我抢来北境,莫不是又后悔,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子?”沈昭哭着问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若等我病入膏肓时,你再厌了我,弃了我,到时我该何去何从呢?”
  “怎么会?”霍宗琛急道,“我发誓!”
  “你便给我开个酒铺,若真有那一天,我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沈昭呜呜咽咽的。
  霍宗琛这才发觉一点不对,忍着不笑,只作被他说服,应道:“好,你真愿意,我便着人去办,就开在你白日去的铺子对面。”
  “真的?”沈昭鼻尖上还挂着一点眼泪,显得眼睛和鼻子都亮晶晶的。
  “真的。”霍宗琛道,“到时候你赚很多钱,不要忘记请我喝酒。”
  沈昭点点头。霍宗琛这才把他眼泪都擦干净,笑看他,“消消气,不如回去吃饭,我都饿了。”
  沈昭低头,霍宗琛跟着去看他,瞧见他终于露出了一点得逞的笑,觉得别说酒铺,开家金店给他也值了。
  沈昭本来就是一个单纯的人,如今再没有别的事要操心,又被宣判了死期,便显露出许多任性,终于肯为自己活一活。
  霍宗琛当然愿意满足他,很快帮他把铺面开了起来。
  沈昭的铺面大过对面老板许多,对面倒不生气,因为霍宗琛雇佣对面老板也来为沈昭经营,得钱有分成。
  那铺面后面是一间不小的院子,沈昭搬去那里,霍宗琛便也常出没酒家。
  他总陪沈昭用过早饭才走,不过午时也便回来了,回到铺子里,先要检查沈昭有没有偷喝,通常要亲很久,叫沈昭面红耳赤。
  “有酒味吗?”沈昭红着耳朵问他。
  “一点点,上午偷喝了对吗?”霍宗琛摸摸他的背,像哄一只大猫。
  “只尝了一口,是秋季才有的桂花醉。”
  “很香,”霍宗琛警告他,“但是不许再喝了。”
  沈昭的脸埋在他胸膛,轻轻蹭了蹭,不说话了。
  这样幽静的日子很长,沈昭再也不哭了。冬天到了,白日渐短,每日两个时辰的心法要早早开始,霍宗琛牢记“欲速不达,急难求成”两句话,将内力控制得既平又稳。
  一个冬日过去,沈昭的咳血少了许多,胡礼天把过脉,说有好转,但还需时日。
  他避而不谈霍宗琛最关心的问题,引得霍宗琛追问。
  “如今看来,三年内不会有事,再久了谁也说不准。”两人避开沈昭,胡礼天道,“若能坚持下去,修习心法,等他再好一些,便自行通经脉,走丹田,撑个十年或许能有希望。”
  沈昭来的第二年,霍宗琛真的与他成婚了。
  祁北将军发文,为当年江家贪污军饷一事平反,其后不久,迎娶江家幼子入府,并过继霍宗安之子明铮至膝下。
  此事当然闹得沸沸扬扬,可祁北王爷认定了的事,不再更改。二人着一身红衣,行了上拜天地,下拜父母的大礼,当晚送入洞房,次日太阳高升还未能起床。
  刘珩自然听说了,婚礼当日两方军队在兰城城外对峙,刘珩最终也未能再见沈昭一面。矩州一别,便各自相安了。
  老王妃因为成婚事生气,被霍宗安劝下。
  “琛儿是什么脾气,母亲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他认定的事,岂有更改之理?”
  “可……可这实非小事,关系我们霍家血脉,叫我如何不急?”
  霍宗安道:“母亲忘了,上次你自作主张,去王府私见沈昭,琛儿为此发了多大的脾气,我听良衣说,二人情谊匪浅,若真要拦,只怕将弟弟越推越远了。”
  “可……”
  “还是说母亲看不上铮儿,也嫌弃女儿。”
  老王妃就这一个女儿,打小捧在心尖上,岂有不疼的:“自然不是——”
  “那母亲就不要多管了。”
  “可是,琛儿若当真与他如此情深……”老王妃变了神色,“我听说,那孩子寿命不长,到时又置琛儿于何地呢!”
  “正因如此,更不能拦啊母亲!”
  老王妃长叹一口气,虽严词拒绝,不让沈昭来见,可几乎日日送补品到霍宗琛院里,每隔一月还要请大夫去问诊。
  夜里沈昭趴在霍宗琛身上,脚放在他腿间取暖。
  “老王妃很怕我死。”他白日又收了老王妃送来的阿胶。
  “别胡说。”霍宗琛的手还放在他腰间,稍微朝下,就拍到屁股。
  “她怕我死了,你很孤单。”沈昭说。
  “你不会死,师父说了,你已经将心法练得很好,如果能练到第八层,你的病就好了。”
  “可是师父说,整个北境也没有几个人练到第八层。”
  “你不一样,你比他们聪明。”
  “那也是。”沈昭十分赞同。
  霍宗琛吻了吻他发顶,又听见沈昭说:“我若死了,你会伤心吧。”
  霍宗琛不说话,他便啃啃霍宗琛的下巴,轻声道:“我会努力的。”
  最恨的时候,也想口出恶言,告诉他,我若死了,便当作是你的报应。可是霍宗琛总是失眠,夜里翻来覆去的,即使抱着他也睡不安,沈昭便不忍心了。他现在想活久一些,等酒铺赚很多钱,请霍宗琛喝酒,最好那时他也好了,叫霍宗琛补上曾经错过的秋露白。
  沈昭慢慢真的戒掉了酒,守着酒铺也不喝一口,每日只好好修习心法,吃饭打拳,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惬意。
  他还想和霍宗琛做那事呢,可是霍宗琛总是担心他身体,不敢太放纵,叫他不太痛快,不够过瘾。
  沈昭希望自己好得快一点,日日抱着,总有些心急。
  又过了一年,被霍宗琛派到边塞的阿青回来了。他经了风霜,沧桑许多,走进沈昭的酒铺时,沈昭一时没有认出。
  “是阿青啊。”沈昭看着眼前的青年,已没有了曾经猎户村里的莽撞。
  阿青点了点头,看他,问:“你可还好?”
  “我很好。”沈昭亲自替他斟酒。
  “他对你可好?”
  沈昭点点头,道:“好。”
  阿青便不说话了。沈昭道:“我曾有许多遗憾,如今在北境,便什么也不想了。这里天高水长,能饮酒也能跑马,这里很好。”
  阿青点点头:“边塞的月亮很大,烟是直的,我的眼光从追逐山间猎物,变成追逐外邦敌寇,这让我觉得有力量。谢谢你。”
  霍宗琛从街上经过,恰巧从窗外看到二人笑谈。他没进去扫兴,沈昭没多少朋友,霍宗琛也不能如此专横。
  可是没过几日,沈昭便听说阿青在的队伍又要开拔,此去离兰城同样很远,且杳杳不知归期。
  “他可是升职了,手底下能管三五十人呢。”霍宗琛安慰他。
  沈昭点点头:“只是不知何时能再见。”
  “有缘自还会相见。”沈昭没听出霍宗琛的阴阳怪气,一时有些失落。
  “今日不如跟我回府,有惊喜给你。”霍宗琛掰过沈昭的肩膀,叫他看着自己。
  “是什么?”沈昭问他。王府离酒铺还有一段路,有时候沈昭偷懒,便在铺子里住下了。
  “回去就知道了。”霍宗琛从背后推着他走,沈昭便跟他去了。
  王府的院门开着,沈昭还没进门,便看见院中的石桌旁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小,正是冯伯和喜儿。
  “公子!”冯伯老泪纵横,这些年过去,已经又矮了一些,喜儿倒是长高了,也变得腼腆了,连声音都与从前不同,长成了半大小伙子。
  “冯伯……喜儿……”沈昭回头看霍宗琛,霍宗琛抱臂一旁,笑盈盈地看着沈昭,是在邀功。
  “来了就好。住下就别再走了。”
  冯伯和喜儿在王府休息一晚,便搬去酒铺,在那儿住下了,也帮着卖酒。
  沈昭很开心,这几日很黏着霍宗琛,可是霍宗琛多少有点不满,因为喜儿总是守在沈昭房门口,有时还将他拦下。
  “这是北境,我的地盘,你给我老实点。”霍宗琛恶狠狠地威胁喜儿。
  喜儿连眼皮都不多翻一下,只道:“公子已经睡下了,你别去烦人。”
  “我同你家公子成婚了,便是夫妻,既是夫妻,当然要睡在一起!”
  “那也不行。”喜儿就是不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