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人会心一笑。
  正当他们打算赶路去战场时,忽闻一声微弱的呼救,贺吟按住了宿光,提剑向那处走去。
  竹林中,一个紫袍男子脸朝下,浑身是血地躺在泥地上。他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条条,但却能看得出用料奢华,恐怕非富即贵。
  “救我……救……”这声音也是沙哑得厉害,跟铁片在石头上刮擦似的。
  贺吟用脚将人翻了过来,又用剑尖将那头凌乱黑发挑开,那下面,露出一张年轻、狼狈,却又风流的一张花花公子面……】
  “三太子?”沈樾之死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这张脸!
  三太子……和贺吟……原来认识?!
  沈樾之心念一闪,忽然想起了隐鹤在千瞳阁中第一次见到三太子真容时,反常到了极点,甚至还在发抖的模样。
  莫非这几人之间还真的有一段故事?
  沈樾之胸口一阵阵发闷,他知道这是共感带来的不适,也就是说,贺吟光是看到这张脸都会感到难受……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吟站在床榻边,打量着头上缠着一圈圈纱布的男子,也不知道是在哪惹的祸,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师兄,真的要带上这个累赘吗?”贺吟面色冷冰冰的,“我们就要去战场了。”
  宿光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刚刚我给他换药的时候,他就一直抓着我,说自己没地方去了,求我把他带上……他还说愿意给咱们为奴为婢呢。”
  看着贺吟满脸写着不同意,宿光连忙道:“是你把他捡回来的,索性好人做到底,先让他跟我们一阵,到战场附近就把他放了怎么样?”
  “随你吧。”
  …………
  男子醒来,介绍自己名叫阿夜,是个修道的凡人,误入了这片竹林。他是因为与家中老父大吵一架离家出走,路上又被讨情债的追杀,这一路颠沛流离,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说着,他还要给恩人们叩三个响头,吓得宿光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虽说是仙魔两界大战,但凡间也多少有被波及到,颠沛流离的人不在少数,而他们捡到阿夜的地方正好就在离乱的一代,加上阿夜身上毫无灵力气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两人都没有太过疑虑阿夜的身份。
  就这样,带上这个拖油瓶,贺吟与宿光向着主战场的方向一路奔波。在此期间,贺吟对阿夜有所改观,因为他发现,阿夜除了不会武功,衣食住行比这他们两个仙门子弟要懂得多。
  不仅做饭好吃,打扫勤快,算账采买更是一把好手,还能把两人刮破的衣服顺手缝补了,将他们两个照顾得极好。
  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他们过上了难得的舒坦日子,也正是因为这样,贺吟渐渐接纳了阿夜。在他心里,阿夜也是和宿光一样的好友,是值得相信的人。】
  沈樾之简直想跳出去敲醒贺吟,他向贺吟碎碎念道:“这人不可信啊,你不要傻到这个地步……”
  贺吟的神志昏沉,沈樾之唤不醒他。
  【战场之上。
  仙界伤亡惨重,绝望如同浓稠的血雾,沉甸甸地罩在每一个仙人心头。魔尊的血傀儡大军,是抽出生者魂魄,以血肉炼制的可怖造物,不知痛楚、不惧死亡,在战场上掀起腥风血雨,逼得仙界的防线寸寸碎裂。
  就在仙界摇摇欲坠,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血红浪潮淹没的时刻——他来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宣告,没有煊赫的仪仗,唯有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袍,宛如浊世中降下的一片净雪。他手中仅握着一柄细长的长剑,剑身如冰,剔透沉静,却隐隐透出一种令天地为之屏息的威严。
  一具最为狰狞、高达数丈的血傀儡王,正咆哮着撕碎最后几名仙将,裹挟着腥风,猛地朝着贺吟冲撞而来。当那足以撼动山岳的巨爪当头拍下,不远处的魔尊露出残忍的笑意,仿佛已遇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化为肉泥。
  贺吟甚至没有抬剑。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举重若轻地一拂袖袍,宛如拂去衣襟上的一点微尘。
  然而,就在那素袖拂过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巨力轰然降临!
  血傀儡王庞大如山的身躯,瞬间就飞了出去。只见那不可一世的血傀儡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寸寸瓦解,如同被投入烈阳的积雪,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飞散的血沫,最终归于虚无。
  战场上,厮杀声、咆哮声、惨叫声,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仙魔两方,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那道雪白的身影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茫然。
  “邪魔歪道,不成器。”贺吟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穿透了整个战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是贺吟神君!”
  “神君!是贺吟神君来了!”
  “杀——神君在此!随神君荡平魔寇!”
  仙兵仙将们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他们跟在贺吟的身影之后,如决堤洪流般,朝着魔军发起了悍然反扑……
  在贺吟和宿光的带领下,仙界士气大涨,不再惧血傀儡,一路杀得魔界吐出侵吞的大半地界,而阿夜就待在后方尽心照顾他们。
  即便是他身负神力,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敌方也有些难以招架,因此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更是倒头就睡,甚至分不清身旁照顾他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样夙兴夜寐的日子中,他喝下了一碗阿夜亲手递来的补药。
  而后,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第33章 无法承受的代价
  【贺吟抖开长睫,一阵尖锐的痛苦漫了上来,仿佛有一把利刃将他当中剖开。他缓了几息,胸腹处已然痛得麻木,唯有丹田处传来的酸软,令他心中“咯噔”一声。
  “你醒了。”一人拂开床帐,眉目低垂难掩悲意,只见他素来出尘的面容此刻布满愁云,眼角的细纹都似乎明显了一些,“还疼着吧?先别急着说话。”
  贺吟眼前黑白交错,花了许久才辨认出来人竟是师父虚宁仙君,他张了张嘴,挤出几个微弱的字音:“我的……灵力……”
  身为神祗,除非主动撤除,他的护体灵力早已臻至化境,流转不息。平日就算受再重的伤,丹田也如浩瀚深海,灵力会如潮汐般自动轮转滋养。
  可是……他刚刚试图提气时,却感到丹田空空如也。
  曾经那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此刻竟像一口彻底枯竭的古井,连一丝波澜都不再有。慌乱之中,他再次向四肢百骸探去,经脉之中同样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再调不出半丝灵力来。
  这绝不是受伤的虚弱,这是彻底的……虚无!
  贺吟的眼神瞬间变了,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翻涌起滔天的惊骇。
  虚宁仙君的沉默更让贺吟心慌,他本想挣扎着坐起,却发觉连抬起手指都觉艰难,只能急促地喘息,侧过头去死死盯着虚宁仙君,哑声问:“师父,我怎么了?”
  “贺吟,你……”虚宁仙君看着爱徒,心中愈发不忍,“你被人下了魔界的枯元散。唉……此毒入体便会无声无息地瓦解仙元,溃散灵力本源,直至中毒之人功力全失。”
  贺吟如遭雷击,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耳边嗡鸣作响。
  这枯元散乃三界禁物,是上一任魔尊炼出的阴毒,传说能彻底断绝仙途、化神为凡,已有许久未曾现世了。它摧毁的不是肉体,而是修道者赖以生存的根基——丹田与经络。
  这也意味着他苦修百年的修为将一朝尽散,再也无法调动一丝灵力,别说重回战场,恐怕是连本命剑都无法再召出来了。
  是阿夜递给他的那碗药……是那碗他毫无防备喝下的补药!
  “咳——!”
  急怒攻心牵动肺腑剧痛,贺吟喉咙一冲,猛地喷出一口淤血,溅落在雪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师弟,是我一开始看走了眼,竟没看出他是魔族……”
  一直沉默站在虚宁仙君身后的宿光扑至床边,一张脸上泪痕纵横,“他分明从一开始就是心怀不轨,他是魔界派来的奸细,从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贺吟木然地转了转眼珠,看向宿光,眼前却浮现出阿夜的脸——在来到仙魔交战之地后,阿夜确实日渐消沉,甚至还平白消失过一段时日。但他与宿光都忙着四处征战,无暇顾及一个凡人的去处。
  那么阿夜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魔尊派来的奸细?
  贺吟觉得头痛如裂,于是阖上双眼,许久才气若游丝地道:“师父,帮帮我。我不能在大战前夕倒下。”他陷在一片素白被褥中,脸也似乎与之融为一体,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宛如一尊充满裂纹的琉璃像。
  “枯元散之毒,阴损至极,溃散的是本源……为师、为师也无能为力,无法解开此毒。”
  “可以的,师父。”贺吟没有睁眼,吐息愈发冰冷,“太和门不是有封息九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