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闻言,谢春庭僵着脸搂住她,两人亲密相依。
  如若不是时机不对,奚叶几乎要大笑出声。
  她转过头,睫毛颤颤,抬眼对小太监道谢:“多谢公公,我们动身吧。”随后放下幕帘,马车辘辘远去。
  车厢内安静,只有怀中女子身子颤抖,像是忍俊不禁,谢春庭恼恨地松开手,坐得更远了几分。
  好啊,就知道她是在耍他玩。
  奚叶靠在影壁上乐不可支,这股愉悦到了奚府也没有减退。
  她率先跳下马车,抬头看着奚府匾额。
  只过了三日,她又回到了这里,细雨洒落,蒙蒙雨丝微凉,拂过脸颊。
  奚叶转身,看向谢春庭。
  面如冠玉的三皇子戴上兜帽,细雨中眼神冷寂。
  他们一前一后迈入府院。
  天色昏暗,奚府红墙青瓦,曲廊边木香花葳蕤盛放,花序团密成伞。
  回廊重重,奚叶带着形貌掩饰的谢春庭慢悠悠迈入正院,伺候的小厮都不见踪影,只有管家站在正堂外恭谨行礼:“见过大小姐。”
  至于身旁的男子,被他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过去了。
  而那个男子,也十分知礼地静立在一旁,没有开口。
  奚叶温柔一笑,越过管家,往前走了几步,便到了奚父平日议事的正堂。
  匾额厚重,上书“浩然正气”四字,笔锋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她提起衣裙,迈过高高的红漆门槛,走进肃穆厅堂。
  奚父半靠在红木圆背交椅上,厅堂黑影下整个人不怒自威。他身侧摆着一沓公文,此刻正翻看着,手边放着盏茶,热气升腾。
  奚叶双手打开,端端正正行了个稽首大礼。
  “女儿拜见父亲。”
  见她出嫁归来仍旧如此恭顺有礼,奚父放下公文,声音里多了几分欣慰:“起来吧。”
  没等奚叶开口询问,他便直截了当开口道:“昨日圣上特地留为父议事,允我休沐一日。”
  议的什么事,自然是圈禁皇子脱困之事。
  奚叶抿唇一笑。
  奚父努力掩饰着,眉眼中还是有几分喜不自胜。他是当真没料到,陛下居然肯放三皇子出禁院,即便只有一个时辰,也能彰显帝王心意了。
  看来嫁长女这步棋,也不算走死了。
  他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嘱咐她:“阿叶,你当勤勉服侍殿下才是。”
  顿了顿,他又细心嘱托:“为父觉得三皇子离脱困禁院应当不远了,到时你也帮衬一下你妹妹。”
  再怎么说,三殿下也是陛下成年的几个皇子中,最为进退得宜的一个,昔年大殿中奏对有序,且对政事颇有见解,辅佐这样的君王,也是臣子之幸。
  你也帮衬一下你的妹妹。
  奚叶乖巧应声“是”,看向父亲,眼神诚挚:“女儿必当竭尽所能。”
  她柔柔开口:“此番归来,我也正想见见妹妹,叙一叙姐妹情。”
  闻得此语,奚父更加开怀,他一叠声道:“好好,此次归家时间宝贵,你快去吧。”
  他一摆手,奚叶再次俯拜,随后退出厅堂。
  堂外如青松挺拔的男子侧立着,听见脚步声看过来,眼神些许波动。
  不要着急啊殿下,奚叶对他微微一笑,我必会让你所求成真。
  她侧头对恭敬等候的管家道:“我想见一见妹妹,请带殿下去棠梨院歇息吧。”
  谢春庭沉默半晌,抬步跟着管家离去。
  奚叶看着他的背影笑
  意浅淡,隐没在天色微光中。
  府内远处飘来隐隐约约的琴声,环佩叮当,仿佛碎玉锵金,让人不由凝神细听。
  滴漏徐徐,巳时三刻,想来她的妹妹应当正跟着府里的女先生学琴。
  奚叶撑开廊下油纸伞,迈着轻松的步子向听雪院走去。
  细雨飘洒,奚叶很快就到了奚子卿所居的听雪院,她收起伞,一脚踢开雕花大门,无数浮尘涌动,院内的丫鬟和婆子齐齐呆愣看过来。
  面前是做出狂野踹门之举的大小姐,她整了整衣裙,发丝在风中飘扬,面上浮现几分不好意思:“子卿妹妹在哪里?”
  众人呆呆的,有人恍惚地一指后院。
  奚叶直奔后院而去,后面议论声就像水溅油锅,顷刻嗡嗡声起。
  后院门廊紧闭着,内有丝竹声缭绕,想来她的妹妹就在这拨弦抚琴。
  奚叶正欲迈步,廊下丫鬟齐齐跪下,战战兢兢道:“大小姐,二小姐学琴时一向不愿旁人打扰。”
  奚叶轻笑一声。
  一个丫鬟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她,大小姐穿着墨色织金罩衫,金线游走,虽是笑着,眼神却似厚雪漠然,森然不可逼视。
  她硬着头皮低头:“请大小姐不要为难我等。”
  “这怎么是为难呢?”大小姐声音清甜,有条不紊地说服她们,“是父亲让我来见妹妹的呀。还是说,妹妹是故意避开我的?”
  丫鬟头皮发麻。
  还没等她想好说辞,大小姐已经抬脚踹开门廊。
  室内被踢门声音惊住的女子停住手上拨动琴弦动作,偏头看过来。
  奚叶看着几步之遥外娇艳若春花,明眸善睐的嫡妹,不由感叹,嫡妹的脸当真是无一丝瑕疵,光影映照下就像莹透的玉璧,美得如此写意。
  还未等她开口,奚子卿就讶然道:“姐姐你怎么来了?”她挥挥手,示意教习女先生退下。
  等到小小的雅室内只有她们两人时,奚子卿美目流转一笑,“可是对这桩婚事太过欢喜,不知该如何谢妹妹了?”
  奚叶满意地笑起来,这才是她的嫡妹嘛。
  她毫不客气地落坐,倚靠着另一侧几案,拨动着其上名贵的绿弦琴,乐声如泉涌叮当。
  在珠玉清澈的乐声中,奚叶直视着奚子卿,缓缓勾唇:“妹妹若这般满意这桩婚事,不如我让殿下上书陛下,将你也娶进来?”
  什么?
  奚子卿愣住,这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她看向奚叶,自家长姐正认真看着她,眼神沉思,似乎在考虑有几分可行性。
  奚子卿内心咯噔,她是知道陛下允准了三皇子出府,但一个时辰的出府又有何用,陛下顶多只是起了一点怜悯之心,可帝王的怜悯是最容易消散的。
  她心念快速流转,不对,不对。
  长姐见她之前先见了父亲,难道…这是父亲的意思?
  奚子卿神情几分忍不住的厌恶,她是真的不愿再和三皇子再有纠缠了。
  她悔恨不已,早知当初就不要在意那点冥冥感受,故意去接近三皇子。
  毕竟直觉有时候也可能是在示警。
  见嫡妹一副纠结的模样,奚叶微弯嘴角:“既然妹妹下不了决心,还是做姐姐的帮你一把吧。”
  奚叶毫不留恋拉开门离去,听雪院正院此刻一片嘈杂,众人见到她顿时安静下来,奚叶有些羞涩,浅浅一笑:“惊扰各位了。”随即迈步而去。
  奚叶的步子迈得很急,垂手落在衣袖里。丫鬟们只看见大小姐的墨色裙裾在青石板上摇曳,一瞬间就落在院门外消失不见。
  奚子卿反应一刻,追出来时只能看见奚叶的一瞬背影。
  气死了气死了,自打被她抓住芙蕖手帕把柄之后就屡屡吃瘪。奚子卿一跺脚,连忙追了上去。
  第9章 夙愿得偿
  奚子卿走得急,可惜再急也没摸到奚叶的一片衣角。
  救…救命,真的不用这么着急。她真的不想嫁给三皇子啊。
  她蹙起眉头,好不容易赶到棠梨院,正院空无一人,只有内室里间有些许声响。
  奚子卿顾不得许多,推开门如竹筒倒豆子劈里啪啦道:“你死心吧,我是决计不会嫁给三皇子的,别以为蛊惑父亲几句就有用,三皇子现在就是个废人,做姐姐的当真要推妹妹进火坑吗?”
  等她舒口气喘息,才发现室内并无奚叶的身影,相反,只有玉洁松贞的三殿下静立中央看着她,眼神如寒潭。
  奚子卿汗毛倒立。
  奚叶!奚叶!
  你竟敢耍我!
  她微微后退一步,却不料这动作让原本就神情冷凝的三皇子更为冷峭,周身散发着寒凉彻骨的气息。
  在他冰冷的视线中,奚子卿忍不住为自己开脱:“三殿下,是长姐方才忽然提起要奏请陛下将我嫁与你,姐妹共事一夫,实在难堪。”
  “我…是为了殿下好…”
  是为了他好。
  谢春庭冷冷微笑,向奚子卿迈出一步:“姐妹共事一夫,确实不像样,本殿即刻禀报父皇,允我休弃你姐姐,聘你为新妇,可好?”
  如若往日,皇家最受宠爱的三皇子,天下最为豪奢的望族之后,对她情意切切这样坚定陈词,心意柔婉,她必定会醺醺然。
  她也的确为这样的心意曛然许久。
  奚子卿向后靠住摆着瓷瓶的台面,微仰起头,咬唇不知如何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