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然则,美梦碎裂。
  现在,她要让其他人也尝尝美梦崩塌的滋味。
  *
  壁玥忙完一天票号的琐碎事宜后,迈着疲倦的步伐回了邵氏宅院。
  才刚迈入,他就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壁玥眼神微凝,竟然追到这里来了吗?他按住腰间匕首,缓缓迈步。
  没想到迎出来的是自己的妻子,兴冲冲拉住一个面容陌生平凡的女子奔过来,一面对那个女子絮叨:“你不要怕,我夫君人很好的。”一面又朝自己介绍:“这是陈溪曳陈姑娘,家中父母双亡,来晋地做些生意,今天不巧晕在咱们府院门前,我将她救了起来。”
  还没等壁玥说话,邵云鸢又高兴又惊喜地夸赞:“陈姑娘当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不仅对咱们票号周转了如指掌,还提出了好些改进建议,着实令人叹服。”
  妻子一脸崇拜看着那位陈溪曳姑娘,而陈姑娘却将眼神直直投射过来,勾唇一笑:“见过邵夫郎。”
  壁玥眼神一窒,自打邵老爷死后票号归他管辖,里里外外掌柜小厮都恭恭敬敬唤他一句“大爷”,哪有人敢再叫他“邵夫郎”。
  况且,她掩饰形貌能骗过其他人,却骗不了同为妖怪的他。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有着同类的浓郁气息。
  壁玥咬牙切齿:“你也父母双亡。真是……巧啊。”
  还同样晕在邵氏宅院门前,还同样展露掌管票号的本领。
  他气得半死,这样拙劣的套路也要剽窃,一点心思都不肯花,也太不要脸了吧。
  奚叶抬起头,有几分不安:“小女私以为父母亡故乃人间伤心事,邵夫郎这个巧字作何解。”
  闻得此语,邵云鸢也满脸不赞同看过来,她下午脱口无心之语已觉十分伤人十分歉疚了,怎得一向圆滑处事的郎君也直戳溪曳心口呢。
  罪过罪过。
  她连忙挽住奚叶的手臂转身,温声劝解:“你不要介
  意,郎君平时不这样的,可能今日太忙碌脑子糊涂了。”
  借着月色树梢,奚叶看了一眼那位大妖壁玥的神色,当真是变幻莫测,精彩得很。
  她在心底微笑,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第11章 喜欢姐姐
  夜色浮沉,邵云鸢拉着奚叶说了好久的话才肯放她去客房休息。
  临了邵大小姐还握着奚叶的手一脸相见恨晚:“早知你如此洞明通达,合该招赘你才是。”
  这自然是邵云鸢戏语玩笑,但奚叶见她身后的壁玥已经磨牙切切,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宛然而笑。
  月亮高悬,奚叶告辞回到了房中,和衣而睡。
  月夜幽微气息闪烁,乌云飘过,盖住了清凉月色。
  来人屏住呼吸,贴着墙面行走,动作轻柔和缓,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待到了客房门前,他悄悄点燃了珍贵的雾荨香,烟气飘渺,顺着和风慢悠悠飘进去。
  壁玥隔着面罩冷哼,侧耳耐心倾听,屋内始终无声无息,他放心地推开房门。
  床榻上睡着一个女子,容颜普通得就算隐没在人群中也无法辨别。此刻呼吸浅浅,似在睡梦中安眠。
  这样的人,死了也不会被发现的吧。
  或者说,这样的妖。
  壁玥不知道她为何独独盯上了自己,但人间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想捕猎他,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的眼神阴狠,捏紧手中匕首,尖刃向下,猛然刺出。
  去死吧你。
  然而期待的鲜血四溅的情形并未出现,本该受雾荨香影响沉睡不醒的女子蓦然翻身,避开了他的匕首,脚步旋动间,瞬间起身制住他的手腕。
  她的眼神冰冷彻骨,像是冬日积雪三尺,一寸寸凝固。
  冰封千里。
  壁玥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刺骨的寒意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冻得僵硬了。
  而那个女人将他手中的匕首取下来,刀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徐徐微笑:“邵夫郎,倘若我将你这副好皮囊割下来,你说邵小姐还会不会喜欢你呢?”
  邵夫郎,邵夫郎。他最厌恶别人这样唤他。
  当初若不是巽离兵家之都的掌权者一把火烧了栖居的山林,又派修士围追堵截,他才不会沦落到变成凡人赘婿的地步。
  邵老爷虽待他好,但时不时就要敲打一下自己,言语中尽是教诲与提防,要他温柔贤惠,又要他操持家业,生怕他日后对邵云鸢不好。
  云鸢。
  想起妻子,壁玥的神色才柔和下来,不过因为遍布身体的寒意涩涩,他的笑容有几分扭曲。
  “你这个疯子。”他咒骂道。
  疯子。奚叶歪头一笑,轻松接受了这个赞美。
  她把刀刃往前推了几分,柔声问道:“这副皮囊,你用得很顺手吧?”
  壁玥俊俏的脸上瞬间沁出一条血珠来,他气得跳脚,又心疼不已,这可是他剥了好几张人皮才拼起来的,眉眼俱佳,许多人都夸赞过,面前这个女人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它毁了。
  夜风吹拂进来,壁玥的长发飘扬,他的眼神越发阴沉,牢牢盯着眼前这个掣肘住他的恶鬼。
  “是你逼我的。”
  话音刚落,壁玥就扭转手腕,硬生生掰折避开奚叶的桎梏,反手从衣袖间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攻向她。
  短剑泛着金光,气势凛冽,直冲面门而来,奚叶躲闪不及,眼看剑刃将要刺入身体,千钧一发之际,薜荔镯闪烁出微光,瞬间凝固成一个结界。
  壁玥的动作被无限放慢,神情也从期待慢慢变成始料未及,“叮”一声,短剑撞在结界上,被震落在地。
  而奚叶握着那柄匕首,抬眼看向将她包围在其中微光闪烁的结界。
  壁玥的神情越发扭曲,满脸都是愤恨和不可置信。
  金执刃一击,竟有结界挡得下。
  他还在犹疑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连带着灯笼火光接近,来人带着隐隐的哭腔:“郎君你在哪,我好害怕……”
  是云鸢。
  自打邵老爷去世后,云鸢晚上总会梦魇,每逢这时,都是壁玥哄着她。
  壁玥皱起眉,弯腰捡起金执刃,迅速翻窗离开。
  外头传来轻微的对话声:“阿鸢,我在这呀,你别怕……”
  郎情妾意。
  结界渐渐消退,奚叶将手中的匕首丢在桌上,抬起手腕打量归于寂灭的薜荔镯。
  不会彻底死了吧?
  下一瞬,薜荔镯忽然从奚叶手腕脱落,坠地碎成几块,一缕白光从碎片中飘起,渐次凝成一只鸟雀模样,悠然立在木桌上。
  一只鸟?
  奚叶素来镇定的脸上出现了龟裂。
  小小的鸟雀歪头看着她,慢慢踱步过来贴在她的手心,羽毛惬意地舒展开:“喜欢,姐姐。”
  奚叶僵着脸,空余的指尖抚上它毛茸茸的脑袋。
  从前在乱葬岗养着这个怪物的时候,它只是灵体的形态,但偶尔交流谈话间也能听出是一道极年轻的男声。
  怎的,时移事易,连物种都变了。
  见奚叶充满怀疑的眼神,原本惬意靠在她手心的鸟雀大鹏展翅,滴溜溜的黑亮眼睛蓄起泪水:“我这样还不是怪你!”
  它的翅膀指指点点:“当初要不是你逼迫我,让我把所有力量都来助你逆转时空,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她逼迫吗?
  奚叶淡淡一笑,掐住鸟雀的脖子提起来:“那个时候,你也没得选吧。”
  闻言,鸟雀的脑袋缩了缩,眼神转了转,顾左右而言他:“那只大妖还挺厉害的。”
  见奚叶还是盯着他沉思,小鸟扑腾了几下,脑袋低垂,十分沮丧。
  “你不会不要我了吧。”鸟雀嘤嘤,脑袋在她手上狂蹭。
  奚叶轻咳一声,慢慢微笑:“怎么会呢,我会一直好好养着你的。”
  啊呜!好贴心的姐姐,鸟雀高兴起来,深觉当初在乱葬岗醒来第一个赖上她的决定无比正确。
  在鸟雀欢呼雀跃的时候,奚叶把它放在了床榻边的小几上,道:“这只大妖确实厉害,但再厉害也要杀了他。”
  杀肯定是要杀的,但怎么杀,还是个问题。
  奚叶坐在床沿,抬手解开衣领,想起什么不对,转头看向那只鸟雀。
  鸟雀通体黄澄澄,尾羽漂亮,此刻盯着她的脖颈,见她看过来,“轰”地一下脸颊爆红,支支吾吾:“怎…怎么了…”
  姐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它心慌慌。
  奚叶沉默片刻,摁了摁额角:“你好像是只雄鸟吧。”
  什么?
  鸟雀低头看向自己的爪子,雄…鸟吗,好像是…吧,它在薜荔镯待着的时候基本无知无觉,刚刚情急之下挣脱束缚,睁开眼就是这副模样了。
  但它隐约记得,自己很久以前好像是个雄性来着。
  见奚叶有再次把它提起来的意思,它连忙扑腾翅膀,语调凄怨:“从前在乱葬岗的时候姐姐和我从来不分彼此,待在薜荔镯的时候也是同吃同睡,如今倒论起这虚礼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