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大约能猜到一些,眼下温温柔柔地抬手拨开她额间的碎发,将她按到胸膛前,与她头抵着头,目光注视着她漂亮的杏眸,认真询问道:“这和你有关吗?”
  那位如狗皮膏药一般粘着奚叶的巽离继承人,居然能走得这么痛快,连带着使臣也不再纠缠,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宁池意果然很敏锐。
  不过奚叶才没有对着仇人倾吐秘密的习惯,手指流连过贵公子清瘦的锁骨,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挑眉一笑:“自然无关。”
  美人盈盈,十分温顺乖巧。
  宁池意含住她的耳垂,声音温润里带着些囫囵,喘息微微:“如此,甚好。”
  他这般问,其实意在试探。
  试探宿嶷在奚叶心中占据几斤几两。
  不过他滚蛋了,奚叶瞧着
  也不甚在意的样子。
  如此,甚好。
  玉树琼枝的宁四公子这般呻.吟取悦她,还真是让人愉悦。
  奚叶微微一笑,手指懒散地卷起少年公子柔顺的发丝,任他讨好。
  *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
  殿下这几日有些忙碌,又因为先前在她这里总是饱受讥讽,近来也歇了些心思,总是独来独往。
  奚叶很满意。
  这一天是个极好的春日晴天,碧空如洗,街边花香萦绕。
  奚叶乘着马车去了趟昭贤寺。
  近来满城风雨,皆说左都御史家那位虔诚的夫人不知怎得,竟在佛光炽盛的寺院中撞了鬼,整个人被吓得魂不守舍,日日卧床不起,高烧呓语,神志不清,眼看着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吓得御史大人连日来告假在家看护。
  这样令人悲伤的灾祸,奚叶自然得去瞧一瞧始末。
  昭贤寺的山路依旧崎岖,奚叶哼着歌慢悠悠迈步走上去,尚未走到山顶时,她便瞧见了原先那些洒下的光点已然消失了踪迹。
  金惧之意,木哀之意,水喜之意,火怒之意,交杂缠绕,足以让那位养尊处优的御史夫人连夜噩梦。
  这梦,梦何。
  梦的当然是昔年害人害己的旧事。
  当年母亲冒雨出门诊治,那翻了的马车是谁准备的,没有人比御史夫人,她那位面慈心善的嫡母更清楚。
  奚叶站在原地,仰头静静看了许久。
  日头偏移,光线穿过树林罅隙,洒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奚叶垂下眼,弯唇笑了笑。
  不要急,该死的人一个个都会死的。
  奚叶是在回程的路上被拦下的,拦下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妹妹,神界的扶川仙子。
  找来的还挺快,奚叶跳下马车,娇艳欲滴的神女站在她面前,表情冰冷,咬牙切齿:“奚叶,你还真是藏得够深。”
  这段时日,奚子卿一直在抽丝剥茧,寻找身边可疑的人,直到她那位所谓的生身母亲病重,她才顺着昭贤寺这条线察觉到了不对。
  原来,她真正的对手一直隐在暗处,不动声色,如毒蛇般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就等她跳下去。
  从最开始捧到奚父面前的诡异丝帛,在奚景弈面前多番故意引起的比较,乃至三殿下的犹疑,桩桩件件,都是奚叶在搞鬼。
  她真的是山林虎兕。
  藏得深吗?奚叶只当神女是在夸赞,面上却是困惑无比,拿起帕子轻咳两声,蹙眉捧心,泪水盈盈欲落,端是一副任人欺凌的孱弱颜色。
  她摇了摇头,满是不解:“妹妹在说什么?”
  街道虽非上京主街,但两旁已经有行人狐疑地看过来,奚叶叹了口气,就像是个娇纵妹妹的温柔和善长姐,偏头看着姜芽及车夫等人:“妹妹寻我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姜芽白着一张脸,看了看奚子卿,又看了看奚叶,在后者轻抚衣袖的动作中默然退下。
  虽则说的是有事,但围观者却并不这么认为,瞧见奚家二小姐这般跋扈阻拦,竟将长姐逼得落泪,心中已有了计较,眼神再看过来时,就带了些鄙夷。
  奚子卿又怎会没注意到这些凡人的目光。
  她瞠目结舌,当真是好手段,不过须臾数月,奚叶便将上京百姓尽数笼络了过去,倒显得自己以下犯上不识礼数。
  她点点头,对上奚叶淡漠讥嘲的眼神,不由恨恨咬牙:“好,真是好,只可惜你没被绛芸轩的戏班子请去挑大梁,不然现如今高低是个名角了。”
  这样不痛不痒的讥讽,于她又有何碍。奚叶轻轻一笑,抬手缓慢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她那浓艳娇贵的妹妹,高高在上的神女,恐怕平生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奚叶微微一笑,不过,往后还有无数个这样的第一次,不要急。
  她转头看着姜芽等人离去,伸手温柔道:“妹妹想与我聊聊吗?”
  她终于不再装傻充愣,奚子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过来。
  人都走了,奚子卿也察觉到了奚叶不想让无关人等参与进来的心思,轻蔑哼声,四周瞬间幻化为密林草地。
  第126章 谁输谁赢
  荒芜林地,浓雾四散。
  打斗一触即发。
  奚子卿似乎认定了她在背后做的事,面容阴沉,话都没问一句就掀起手里握着用于遮阳的油纸伞。伞叶旋转纷飞,宛如梨花针刺目。
  是很美的场景。
  伞面直冲面门,奚叶敛下神色,身形转动退开半步,衣裙纷飞,卷起四散的烟雾。
  然而那把伞像有自己的意志一般,飘摇转换间,伞叶上渗出细密的水丝,如利刃铺天盖地射过来,奚叶冷下脸,直接探出身子,一把抓住飞速转动的伞柄,火花磨蹭,手掌间血肉模糊,冰霜瞬间冻住相触之地。
  伞上琳琅的水丝缓慢滴落下来。
  奚叶旋伞,手指微微用力,下一瞬,伞柄抬起,水墨伞面下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脸,冷冰冰望着前方。
  被她这样看着,奚子卿反倒漾了点笑意,凉凉道:“看来长姐在鹿鸣山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她自然也问过殿下奚叶去鹿鸣山修行的事是否为真,那时殿下沉默良久,瞧着神情有些恍惚的模样,奚子卿几乎怀疑奚叶当初是在扯谎,然而殿下最后还是认了下来。
  只是奚子卿心中自有计较。
  奚叶之所以要来鹿鸣山,大抵为的也是她。
  或许很久之前,奚叶就恨极了她。
  那个没有觉醒神识,一心一意当着左都御史府骄纵跋扈、无所顾忌嫡女的奚子卿。
  那个曾经欺辱过自己长姐的奚家二小姐。
  事已至此,作为蓬莱山神女,扶川没有什么好觉得后悔的,在神界写好的剧本中,她这个人间的长姐本来就应该是一颗碎石子,所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让观澜神君认清心中所爱。
  她不会为此觉得一丝一毫抱歉。
  笑话,众生芸芸,仰赖的都是神界赐福才得以维系,她为什么要为没有觉醒神识时做下的事觉得愧疚。
  他们本就活该。
  奚叶闻言弯了弯嘴角,柔声慢语道:“可惜,比不上妹妹天赋异禀。”
  说到“天赋异禀”四个字时,奚叶特意咬重了声音,听起来分外刺耳。
  才去鹿鸣山几月,术法竟然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自然担得起天赋异禀四个字。
  奚子卿知道奚叶话里的意思,但她并不在意,见油纸伞被奚叶控住,手中幻化出长剑,剑势劈开,这个“境”倏然震动起来。
  气浪滚滚,剑气裹着杀意劈开幻境密林,浓雾弥散,奚叶眼前闪过一道迅疾的光。
  她没有犹豫,自虚空中抓出寒霜剑横亘于胸前,挡住凛冽剑气,“咣当”一声,冷幽的剑身瞬间萦上几丝裂纹,她整个人也被充盈的剑气逼退数步,脚印在沙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神女之力,果真令人惊叹。
  奚叶急促喘息。
  五行之力没有大成,面对丝毫不掩饰杀招的神女,她的反抗实在显得有些无力。
  一招未成,奚子卿召唤回长剑,再度劈过来。
  奚叶迅速闪身躲过,衣裙掠过浓雾旋飞,然而肩头还是被四处翻滚的浓烈剑气击到,她撑住身子,抬眼看向表情阴沉的嫡妹,用食指擦去唇畔的血迹,挑衅一笑:“所以妹妹这是打算杀我灭口,与殿下成就天定姻缘吗?”
  这话一出,奚子卿的神情又变得阴冷几分,握着剑的手有几分迟疑。
  是了,若现在不管不顾杀了奚叶,事情又该如何收场。摇摆不定的观澜神君当真能如她所愿一般经历完美的情劫吗?亲情线、天命线已经崩塌到无可挽回的境地,若与神君的情劫再出差错,神界很有可能无法从这个世界里汲取灵气,到那时……
  奚子卿的表情变换不定,奚叶瞅准她恍神的一刻,迅速抓起寒霜剑刺去。
  今日一战,她不打算让奚子卿全身而退,即便要以她的性命为代价,奚叶也希望能狠狠撕咬下一块肉。
  血海深仇,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