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霍烬野推门进来,程望没有情绪的叫了他一声。
  “怎么?”
  “帮我买一张瑞士的航班。”
  二十八岁这一年。
  徐姩姩和大学时期的初恋结婚,平安回国参加婚礼。
  她先落地临市,去墓园看望了秦月。
  清亮的薄光,从绿叶翠松的枝叶间滴漏下来,青黑的墓碑林立。
  平安站在秦月的墓碑前,凝视着碑文:“妈妈,今天天气很好呢,我来看您了。”
  鲜艳的雏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平安眼眸一弯,笑道:“妈妈,您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走了很远的路,看了好多风景,聆听世界各个角落的人,他们的声音。”
  “我导师说我以后一定是个很棒的医生。妈妈你看,我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再过几年,我的岁数要比您大了。”她蹲下身,轻抚墓碑上年轻女人的容颜,声线带了丝哽咽,“下辈子,换您来做我的女儿好不好?我会很爱您的。”
  平安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有个好朋友要结婚了,我得赶去参加她的婚礼。”
  “妈妈,再见。”
  徐姩姩坐在酒店新娘的婚嫁房里,丈夫走进来,温柔地对她说:“姩姩,你看谁来了。”
  循着丈夫的声音,扭头往门外瞧。
  女人一袭复古衣裙,煞是好看。长发精致地挽成半丸子头,发间插着支桃花木簪,戴着珍珠耳钉,如同江南水乡一场安静的雪,朦胧柔和,淡然如书。
  徐姩姩一眼认出来:“平安!”
  平安走向她,徐姩姩遣走丈夫和伴娘团:“你们出去一下,我想和朋友叙叙旧。”
  徐姩姩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平安,我以为你不来了,给你发邮件你也没回。”
  平安触碰她眼睫,刮蹭下泪珠:“哭什么,今天你可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我这是高兴。”徐姩姩吸了吸鼻子,“一别经年,你都变成温婉知性的大美女了。”
  平安捏了捏她的脸:“你呀,惯会拿我打趣。”
  这么多年没见,两人关系还像从前一样要好,有说不完的话,仿佛从未分开,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真正的友谊。
  “我刚才来的时候。”平安随口说,“看见外面的人还满多的。”
  “我家这边人少,我老公家占大头,他家亲戚朋友多。”
  “这样啊。”
  徐姩姩娇俏地挑了下眉,狭着笑说:“对了,程望也会来哦。”
  第58章 正文完结
  暗恋像夏天的蝉鸣,有过热烈肆意的时刻,但也逃不过时间浮沉,永久掩埋在时光集画里。
  ——
  平安默然几秒:“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还不都因为你。”
  “因为我?”平安错愕。
  “对啊,你杳无音讯,程望这些年找你快找疯了。”徐姩姩立即说,“但凡跟你有点瓜葛的,哪个不是被他缠着烦着询问你的下落。”
  “你只说你人在瑞士,到底哪个城市啊?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之前不说是因为没必要。”平安睫毛颤一下,“研一的时候,我有幸加入凯特尔教授团队,当时作为他助手之一,跟着他世界各地学习,给人看诊。去过非洲,中亚,南亚很多国家。就算告诉你我在苏黎世,你们也找不到我。”
  “......怪不得程望去瑞士找了那么久也没能找到你。”
  “姩姩你答应我,不要告诉程望我在哪好吗。”平安握紧徐姩姩的手,恳请道,“他找不到我的,我不希望他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他该拥有美好的人生,不该被我困住。”
  “我可以答应你。”徐姩姩迟缓地点头,“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你们缘分浅,那他便要多费些力气。”
  “没想到他会找我。”平安轻轻地说,“我和程望不一样,他喜欢狂欢到天明,我只想静静看书,我们注定没结果。我以为出国了,他就会歇了心思。”
  “平安,你低估程望对你的爱了。”徐姩姩叹了口气,随后又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到处跑,应该很累吧?”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满意。”平安看着她,不疾不徐,“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以自由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读书,旅行,不必取悦别人,不用顺从谁。我想做个精神独立,野心明确,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能按照自己节奏,拥有精彩的生活和重头再来的勇气,这样的人。”
  平安成长了,不再是从前畏畏缩缩,面对继母苛责和刁难不敢吭一声的人,不再是受了委屈,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这样的她,哪怕以后泥沙俱下,也能乘风破浪,直到海水变蓝。
  “平安,你做的很好。”徐姩姩听她说这番话,热血沸腾,“昨日的暴雨淋不湿今日的你。”
  徐姩姩丈夫叫走了她。
  “我下去和亲戚们打声招呼,平安,你再坐会,等会开席多吃点。”
  平安没想等婚礼结束再走,她过来只是为了看徐姩姩一眼,陪她说说话,其实早就定好了回去的航班。不过今天是徐姩姩大喜的日子,她不想扫兴,等会还是偷偷走吧。
  “嗯,你忙。”
  少顷,平安下楼,徐姩姩站在大堂被众多人簇拥着,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见她笑,平安发自内心替她高兴。
  姩姩,新婚快乐。
  平安走出酒店,一辆黑色suv卡宴在门口猛地刹车,平安余光看见有人从车上下来。
  她停住脚步,下意识抬起头,她和他的视线在斑驳的光晕里撞到一起。
  那一刻,平安神色忽地顿了下。
  男人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成熟老练许多,五官更为深邃硬朗,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衬衫扣子严丝合缝扣到最上面。利落背头,腕间名表折射清冷的幽光,带着被岁月沉淀过的气场。
  不过外表再怎么变化,那双深情眼和烙印在记忆里的一样。平安想起他哭着向她告白,眼里漫上一层融融的水雾,眼尾猩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无助,可怜兮兮的像只落水小狗。
  “程望。”平安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程望眼睛深黑,一眨不眨。
  他刚才在车里远远看到她的时候,所有激烈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心跳有一瞬的骤停,呼吸有一瞬的加深,脸上肌肉激动地颤抖,他欣喜若狂,欣喜到下车时差点跌倒。
  等了这么多年,消失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思念,爱意在此刻汹涌澎湃,他恨不得冲上去紧紧抱住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骤然平静下来。或是怕吓到她,亦或是他到底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懂得控制镇定情绪,稳重自持了些。
  程望眼眸攫取她的,声音很轻:“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
  七年,从你离开的背影开始,我想你2556天,61344个小时,220838400秒。
  她站在台阶上,他站在台阶下。
  “过得好吗?”平安问。
  “挺好的。”程望仰视她,“你呢?”
  “我也好,国内变化还蛮大的,这次回来差点摸不着路。”
  平安家十年前拆迁的那片,如今摇身一变,从老城区爆改繁华商业城圈。国内崭新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她常年在国外,这次回来,还真有种巨大的割裂感。
  程望眼角含笑,想说些什么,一辆出租车径直驶向平安。
  他脸上笑容一点点崩坏,努力克制窒息感:“你要走?”
  空气凝滞半响,平安点了下头:“嗯,得去赶飞机。”
  “时间不早了。”她顿了下,说,“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车都叫好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女人的裙摆扫过程望的裤腿,平安没看他,仿佛想要像陌生人一样相互忽略,匆匆穿过对方生命,然后各自离去。
  程望转身,迫切地抬起手臂想抓住什么。忽然起风了,掀起平安长发,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梢,宛如初春消融的雪,只余他一人心悸。
  有时他也恨。
  恨这缠绵的风为何不独宠他一人,恨他的喜欢是不该出现在扉页的情诗,恨她总是拒绝,不肯从他身上夺取半分。
  平安背影陷在明亮的阳光之下,程望张了张唇,冲她喊道:“平安!你能不能......”
  能不能留下来。
  能不能不要走。
  街道车流与树荫交错,引擎声轰鸣。
  平安没太听清,她迈下最后一层台阶,打开车门,定在原地。
  回头,弯唇笑了笑,凝视他的眉眼:“什么?”
  此刻,程望多希望下一场能留住她的瓢泼暴雨,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踏进他的家门。
  可偏偏,偏偏艳阳天。
  程望眸光流而不动,隐匿着心口难言的酸涩。他听见自己极轻的哽咽声,近乎呢喃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