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74节
  贺星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虚虚地贴在他的胸膛前。
  宋怀景今日虽去州狱审问冯霄若干人, 但身上并未穿着官服, 而是身着一身墨绿色窄袖绸缎深衣。
  衣裳上的纹路贺星芷瞧不清,只是她能感觉自己的指尖此时恰巧抚摸在他胸前衣物的暗纹上,能感觉到银线微微凸起的触感。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往她的手下看去, 为了出行便利, 宋怀景今日这件深色衣袍剪裁得极为利落。
  没有广袖长袍的遮掩, 他挺拔的身形便这样直白地展露在她眼前,连胸腹的起伏都隐约可见。
  她惯常见惯了宋怀景穿那些宽袍大袖的官服与常服,层层叠叠的衣料总是将一切都掩得严严实实, 如今这下叫她忽地有些口干舌燥。
  随着他呼吸的起伏, 贺星芷的指尖时而碰到他的胸膛, 时而只能感觉到衣裳暗纹。
  而她十分不争气地往他的胸口上多瞄了几眼,就挣扎也忘了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贴在他的胸膛前。
  直到旁边的路边驶过一辆马车, 车轮碾过路面与石子摩擦出的轱辘轱辘声,将她惊醒。
  紧接着贺星芷有些留念地抽走自己的手,手落在腰间时便将腰上的绦带卷在食指上, 卷了一圈又一圈。
  而宋怀景似是瞥了一眼那马车, 随即再接着走近到贺星芷的身前,步步逼近。
  “宋大人,这在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呢,这样不太好吧。”贺星芷默默地退了一步, 平视的目光却将宋怀景的胸膛看得更清楚了些。
  贺星芷的内心败下阵来,她想摸,她好想摸一摸……
  宋怀景却轻笑了一声,“阿芷,我以为你一直没有变,如今看来到底是变了。”
  “嗯?变什么?”贺星芷目光更是疑惑了。
  “从前在街上,你总是要我牵紧你的手,自从你看过我的身子后,还总趁着人多无人在意时,悄悄伸手往我身前摸一把。”
  宋怀景说得越多,贺星芷感觉越是脸热。
  甚至脑子中好似模糊地浮现出过去丢失的记忆中的画面,熙熙攘攘的夜市,耳边是孩童的嬉笑声、小摊贩的叫卖声以及年轻男女们说话的喧嚣声。
  她本还在一个做木簪的小摊前假模假样地看着簪子的样式,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上的。
  牵着宋怀景继续往前走时,却突然措不及防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臂弯底下穿过,魔爪一般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捏了一把。
  而宋怀景也只是不着痕迹地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抓下来,紧接着死死地牵住,不让她有再乱动的机会。
  结果贺星芷这人开始生气了,大抵是气宋怀景这人古板不懂变通,摸摸也不给。
  逛完夜市归第后,宋怀景倒十分知趣地主动穿了一身最薄的素白色里衣,主动在床榻上等她沐浴完,才将她又哄开心了。
  看来宋怀景这话还真不是编的,她从前敢情真做过这样的事。
  虽然她对儿女情长没一丝半点的想法,也没有情爱的那根筋。
  但自己喜爱如何的肉体贺星芷心底还是十分明了的。
  况且从前的她对宋怀景这些人只当做没有感情与灵魂的角色,按照她的性子,倒也像是能做得出这般放肆行径的人。
  宋怀景望了眼天,“唉,阿芷真的是变了,怎么长大了,胆子还变小了呢。”
  贺星芷不知为何,只觉得宋怀景这句话有点取笑她的意思,她撇开头嘀咕着:“从前是恋人,如今又不是,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宋怀景脸上的笑顺势僵住,他明明知晓到底是又过了那么多年,在这些岁月中,贺星芷全然不记得他的存在,她如今对他,很难有从前那般感情。
  只是这两日,他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了,总还幻想着阿芷立马对他能像从前那样。
  宋怀景甚至不知晓在这对于贺星芷来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八年的时光中,她有没有爱上别的人……
  他垂下眼睫,轻声道:“在我心里,从来没分过从前如今。”
  路边又驶过一辆车,一辆装满稻谷的牛车吱呀呀地从路上碾过,车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嗯,宋大人方才说什么?”贺星芷忍着掏掏耳朵的冲动,微微侧着头,鬓边的发丝被微风拂起,划过眼睫。
  还未等宋怀景答复,贺星芷又追问道:“我昨晚做了什么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她自从在雨夜里昏倒后,意识就一直朦朦胧胧的。
  直至今日身子痊愈,五感才变得通畅。而且她昨夜又发着热,忘了自己做了什么也是正常。
  只是贺星芷想不明白自己会对宋怀景做如何过分的事,以她对自己的认知,应该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吧……
  她的眼睫轻眨,目光十分疑惑地看着宋怀景,“如果有冒犯,十分抱歉。”
  “阿芷确实做了些十分冒犯的事。不过抱歉有用还要官府作甚?”
  贺星芷瞪大了眼珠,惊道:“我骂你打你了?”
  宋怀景轻轻摇了摇头,“比这还要严重呢。”
  见贺星芷怔在原地,宋怀景又笑出了声:“阿芷可是轻薄了我。眼下又过了一日,我胸口上还落下了昨日你啃咬我的痕迹。”
  宋怀景知晓对贺星芷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若不把话摊在日头底下说透,只怕等他进了棺材,她还当他在说笑。
  什么克己复礼礼义廉耻在讨回贺星芷的爱面前都一文不值。
  见宋怀景这样说,贺星芷下意识又瞥了一眼他的胸膛,她霎时感觉浑身一热,但比起羞赧她更多的情绪竟是后悔,后悔自己居然忘记了!
  怎么可以忘了?!她从小到大还没真的摸过肌肉的清晰记忆呢,哪怕从前真的摸过但她如今忘得一干二净,便等于白干。
  她实在太好奇胸肌摸起来的手感了,更别说咬一口是如何滋味。
  宋怀景的胸型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了,她怎么就忘了,还忘得如此透彻。
  贺星芷抬头看着他,好在未捕捉到半点怒意,他甚至还在对着她笑,宋怀景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生气?
  但为何要与她说得如此清楚,方才他还说抱歉有用要官府有何用,那话里难道不是责怪她的意思。
  宋怀景觉着自己快要被贺星芷这副懵然的状态给气笑了,她如今怎的比从前年少时还要不开窍。
  “阿芷,我是想与你说,我知晓你如今还是未接受我们身份的转变,也因为还未彻底想起我们的过去,故而对我或许无甚感情。”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想昨夜的事,“可你本能地亲近我,至少证明我们从前关系很好,所以别急着将我推得太远了,好吗?”
  宋怀景本还以为她能记得发高烧时对他做的事,说不定就顺水推舟叫贺星芷早些通了心意,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了昨夜一整夜都是他抱着她睡的。
  贺星芷听着他的话,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推得太远了?”
  “从你醒来至今,你还叫我宋大人,这还不够远吗?你叫我全名都好过这般叫我。”
  她挠了挠脖颈上的红点,嘀咕道,“叫宋大人叫习惯了嘛。”
  宋怀景瞥到她的小动作,看着她脖颈上的红,霎时有些耳热,昨夜他亲得分明极轻,又小心翼翼,怎的会留下痕迹……
  好在很淡,旁边还有个蚊虫咬的小包,乍一看,也无人能猜到那痕迹是何物。
  贺星芷见他好像在想什么,也噤了声。
  她觉得喜欢与爱其实是一种十分难以理解的感情。
  她不知晓宋怀景为何会爱她,为何会一直念着她。
  从前她就从未玩过乙女向游戏,因为自己的思维无法跟得上游戏的设计,她会觉得这些男人们很帅,也会觉得他们的人设与故事线很精彩,但她不会觉得自己对他们产生爱。
  如若不是因为工作的转变,她或许压根不会打开《浮世织梦》开启恋爱剧情线。
  比起对宋怀景有无感情,贺星芷更清晰地知晓,自己倒是挺馋他身子的,毕竟那么久以来,她也就摸到了他的身子。
  说好的18+游戏呢,她怎的连一点肉沫都没吃上。
  宋怀景像是败下阵来,笑道:“阿芷我知晓你还需要时日去适应。若是实在习惯这般唤我,便这样唤吧……”
  紧接着他的嗓音放轻了几分,“那我可否唤你‘阿芷’呢?”
  “可以呀。”贺星芷对称呼这些事倒不拘小节,爱如何叫就如何叫。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东家!”
  见红豆走来,宋怀景默默地退后一小步。
  “宋大人。”红豆福了福身,又扭头看着贺星芷,“东家,您方才不是说热了要先回来洗浴吗,怎的还伫在此处?”
  “可能我走得慢。”贺星芷笑道,拉着红豆要进屋,她回头看了眼宋怀景。
  “阿芷,去忙你的事吧。”他背着手,却跟着贺星芷一同进了院子,见她拉着红豆在吵吵闹闹地说今晚吃什么。
  他蹙着眉,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这几日他要忙,没法抽出多些时间陪着贺星芷,总归是不够好的,他此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阿芷离开他了,更别说想要抛弃他……
  宋怀景方才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裳换下,国师便来寻他了。
  宋怀景与国师的身份早已暴露,按理来说应当住在驿舍或者刺史府。
  国师与裴禹声如今便住在驿舍的上等房舍中。
  刺史今日用过药,总算提起了些许精神,知晓宋怀景的身份,本还特意腾出宅院让宋怀景住进来,不过宋怀景拒绝了,依旧住在贺星芷为了方便直接租下的院子。
  好在这些地方距离都不远,来去也不会麻烦。
  国师见到宋怀景时,面上竟有几分忧虑。
  宋怀景笑问:“翊玄怕不是占到什么坏事了,为何满脸愁容。”
  国师笑叹一声气,“宋大人,您明明知晓我忧虑的是您。”
  宋怀景敛起笑意,在棋盘下落下一子,“我有何可忧虑的,身上的伤恢复的不错。”
  “宋大人,您可知晓昏迷时,我与先生都各自为您诊过脉,一致认为凶多吉少。您突然醒来,实在是不合常理。”
  宋怀景指尖捻着黑棋,在想该落在何处,“是阿芷为我私自用了药,你也知晓她这般财富的商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能在黑市买来有权人都不一定能买到的药。”
  他对国师说谎了,他知晓是阿芷给他喂了药,他才好得超乎预料,但这药,却不一定是她使钱财在所谓黑市买的。
  阿芷甚至本就有许多无法用常理说清的秘密,宋怀景不会主动去探究,但会为了她编造出合理的解释替她隐瞒其余人。
  国师蹙眉,虽他知晓贺星芷绝不是坏人,甚至知晓他与她日后至少能成为好友,虽然他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会与一个商女有这般的缘分。
  “宋大人,您实在是太过相信她了。”国师竟从宋怀景身上看出了他对贺星芷产生的某些情愫。
  他见过宋怀景为了寻亡妻险些失了心志,见过他八年如一日地怀念亡妻。
  虽然国师与宋怀景相识在他失去挚爱之后,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明白宋怀景会对贺星芷产生这般情愫,哪怕她真的与当年的贺氏长得有些相像,甚至姓氏都一样……
  宋怀景却笑得更明媚了,“翊玄,有件好消息,还未来得及告知你,我就说当年我妻只是遇到了些危险,将我忘了。而我等到如今,才将她寻回。”
  国师指尖上的棋子霎时没捏紧,掉落在棋盘上。
  眼见他要重新拾起那枚棋子,宋怀景耍赖道:“落棋不悔哦。”
  国师拧起眉头望着他,从前他为宋怀景算过许多次,只是生死之事,并非这般容易算得清,有时候他瞧宋怀景的字,也觉得他异于寻常人。
  他的身上、他未婚妻的身上都有他看不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