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故而她急。
  除夕夜她着急了,折了蝉夏;今天她又急了。
  所以,她跪在太皇太后跟前,而骆宁站着,她像是朝骆宁行了跪拜礼。
  郑玉姮心口越发酸胀、愤怒,最后的理智都要消失殆尽。
  她的手,被人重重捏紧。
  申国公夫人握住了她的手,叫她回神。
  与此同时,申国公夫人已经重新跪下了:“太皇太后,都是妾身轻信了他人,误导了太后娘娘。”
  又道,“太后娘娘相信了妾身的话,这才想要问明白。都是妾身的错。”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
  这一声后,她半晌没说话,大殿内气氛极其压抑。
  “朝臣会重新选个贫瘠之地,安顿庶人萧怀麟的家眷。郑氏插手,是何用意?”太皇太后突然问。
  不是魏王,而是被贬为庶人的萧怀麟。
  郑家接纳了王氏和魏王的孩子们,给他们宅子住,此事不管是宗室还是朝臣,都睁只眼、闭只眼。
  申国公和申国公夫人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可突然间,太皇太后用此事发难了。
  也就是说,郑家留了个大把柄。说不定魏王妃就是故意的,她的心偏向皇家,要帮着对付郑氏。
  郑玉姮和申国公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眼底皆有惧意与后悔。
  “母后,是勋国公太过于仁慈,可怜四弟妹身怀六甲,又带着那么多孩子,才给她宅子住。
  不管庶人萧怀麟犯了什么罪,王氏肚子里怀着萧家的骨肉,孩子们也是您的孙儿。
  勋国公是可怜他们,才接纳了他们。母后说得对,勋国公越俎代庖,我会申斥他的,请母后息怒。”
  郑玉姮说着,就把太皇太后的怒火,都推向了她父亲勋国公。
  好像她刚刚叫骆宁进来、“污蔑珐琅暖手炉”的事不存在。
  她只想顺着这个台阶下。
  而这次,太皇太后却没有给她递梯子。
  “勋国公不过是仁慈,这无可厚非,可掺和宗室与朝政大事,是谁给他的胆子?
  王氏污蔑亲王妃,这是上告。庶人上告,是要先打三十大板的。
  你不问原因就把雍王妃叫进宫询问,又是何缘故?你当雍王妃是嫌犯?”太皇太后问。
  最后几个字,声色俱厉。
  郑玉姮被这气势所迫,浑身发软,又跪下了,几乎瘫在地上。
  她想要端庄优雅,偏偏做不到。
  “不,母后不是的。”她声音不由颤抖,“母后,我只是……”
  “你只是糊涂,德不配位!”太皇太后说,“此事传到御史台耳朵里,你可要去守皇陵?”
  郑玉姮猛然睁大了眼睛。
  突然重锤砸向她,她难以置信,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是惧怕,还是愤怒?
  她说不明白。
  郑玉姮很想站起身,对着太皇太后说:那就试试看。就让御史台骂她。瞧瞧朝臣有没有本事压住郑家,逼得她去守皇陵!
  可太皇太后站在那里,哪怕头发花白,气势也迫人。她的眼睛深邃,丝毫不浑浊,一人能挡雷霆万钧。
  郑玉姮怯了。
  她怕。
  她反击,才是落入了太皇太后的陷阱。
  太皇太后是她的婆母,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郑玉姮就死无葬身之地。
  《户婚律》里可是写了“不事舅姑”乃七出之罪。“不事”,就包括了不顺从、顶撞等。
  皇帝、皇后是天下表率,郑玉姮若领头“犯国法”,她叔叔和郑家的势力,可能真护不住她。
  太皇太后在激怒她?
  是,激怒她,进一步打击郑氏,同时为骆宁和雍王撑腰。
  郑玉姮想到了这里,一脸泪痕磕头:“母后息怒,都是我的错,我自请禁足一月,替母后抄经祈福。”
  一旁的申国公夫人着急。
  可她看着太皇太后脸色,再看郑玉姮瑟瑟发抖的肩膀,她也匍匐在地,啼哭求饶。
  太皇太后却虚虚扶着骆宁的手,眼底闪过失落。
  还有悲哀。
  她们婆媳相扶走过很多年,太皇太后一直托举郑玉姮,指望她做个好皇后。
  郑玉姮的表现,叫太皇太后失望透顶。
  她心底涌上来的,是浓浓倦怠。
  到了这把年纪,太皇太后可以说无欲无求了,她想颐养天年。饶是如此,看到自己亲手栽种的树枯萎,她也心痛。
  “那你就反省。”太皇太后说,“抄两个月佛经吧。”
  又看向申国公夫人,“你往后无诏不得入宫。”
  拍了拍骆宁的手,示意她回去。
  骆宁搀扶太皇太后回到了寿成宫。
  郑玉姮跌坐在地上。
  今天的事,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压在头顶的重山不摧毁,她得不到想要的。
  丈夫死了,只剩下这个婆母。
  太皇太后不死,她随时可以替雍王撑腰,郑氏与郑玉姮的阻力极大。
  郑玉姮跪地,半晌没起身。申国公夫人说了好些可怜她的话,她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第430章 骆宁引蛇出洞
  骆宁搀扶太皇太后回去。
  太皇太后很沮丧。
  “……内廷也是这些儿戏般的事。”她对骆宁说。
  她的失望与落寞,骆宁看在眼里。
  骆宁便说:“母后,朝堂上也打架。说是儿戏,不过是内心奋起的斗志瞬间被压制住了,不敢真正较量而已。”
  太皇太后一愣。
  她细品骆宁这话,笑道:“看样子‘威望’是有用的,日积月累堆砌起来,能在关键时候当重器。”
  骆宁点头:“非得母后这样,才可以。”
  太皇太后握住她的手:“你也不差。”
  婆媳俩相视一笑。
  太皇太后又细细问了魏王妃。
  骆宁把魏王妃派孩子登门“乞讨”的事,说给了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知道骆宁有些话没说,但她直接避开了。
  她没有多问。
  阿宁要是能告诉她,就告诉了。既然不想她知道,她装聋作哑也无不可。
  太皇太后委婉提醒骆宁,有时候也要替自己考虑,别涉险。
  “……怀沣他是武将,他能做的事、能用的人很多。你先顾着自己。”太皇太后说。
  骆宁应是:“母后,我不会吃亏的。”
  “那便好。”
  骆宁半下午回了雍王府。
  正院几个人都围上来,询问情况,担心她吃亏。
  骆宁同她们解释。
  崔正澜也来了。
  “……明日咱们去法华寺烧香,引蛇出洞。”骆宁对崔正澜说。
  崔正澜:“这样是否太过于冒险?其实您等着,抚司衙门会抓魏王妃的,她什么都会交代。”
  “郑家掺和其中,抚司衙门最会看脸色。哪怕是王爷出面,事情也会拖延。”骆宁说。
  又道,“我就试试,不行算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崔正澜只得点头:“我也去。”
  又道,“可惜了我的珐琅暖手炉。”
  可贵了。
  崔正澜的私房钱没多少,还要再攒攒。不够再买一个了,她深感遗憾。
  骆宁叫了她进里卧。
  她给了崔正澜一个荷包:“这里面有几张银票。你的暖手炉被我弄丢,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想买一把匕首送给你,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不太懂兵器。这些银票你拿着,自己选一样。”
  又道,“这次是我不地道,欠你一次。下次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崔正澜接了:“多谢王妃。回头我瞧见了好玩的,再给你带。”
  骆宁笑了笑。
  她给了崔正澜一千两的银子。
  晚夕萧怀沣回来,骆宁同他说起了宫里的事。
  又把郑玉姮被禁足两个月的话,告诉了萧怀沣。
  萧怀沣:“母后能压得住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蹙眉。
  “王爷是担心母后有危险?”骆宁问。
  萧怀沣:“内廷岂会没有危险?她在那里生活了三十余年,理应什么都见过。”
  若她真有危险,也是她把自己置于险地,来达到她更想要的目的。
  萧怀沣去边疆之前,他父皇亲自过问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了饮食起居,他跟母亲关系不算特别亲厚。
  但三哥跟他提过好几件事,说母后如何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等。
  三哥既畏惧母亲,又崇拜母亲。
  “……我打算明日和阿澜去趟法华寺。”骆宁说了她的想法。
  这件事,也有风险。
  可她想要引出王堂尧,再趁机给郑家沉痛一击。
  机会稍纵即逝。
  魏王妃纵火,抚司衙门迟早要过问的,骆宁必须赶在此事落定之前。
  “好。”萧怀沣却没有拒绝她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