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陈太后底蕴不错,小皇帝在她身边养得很好。骆宁能理解陈太后,因为她也这样,有时候逼不得已反击,却并不享受这样的过程。
性格相似,骆宁有些了解陈太后,甚至能猜测到她的思路。与这样的人相处,骆宁会觉得轻松几分。
萧怀沣这日回来,骆宁跟他说,延福宫来人了。
“我知晓,延福宫提前知会了我。”萧怀沣道。
又道,“你不用怕。”
“陈太后请我,理应是示好,而不是刁难。”骆宁说。
萧怀沣不再说什么。
骆宁第二天上午进宫去了。她没有拿乔叫陈太后等,待宫门开了,早早就进去了。
走过那条极长的甬道,她特意走在阴影那一边。清晨的风不算特别凉,不过阴影处冷飕飕的。
她脚步极快。
赶到延福宫时,陈太后正坐在偏殿抄佛经。
“……每日都抄,实在无事可做。内廷有专门的人管各处事务,哀家不愿插手。”陈太后对骆宁说,“一摞供菩萨,另一摞供孝圣文皇后。”
骆宁听了“孝圣文皇后”几个字从陈太后口中说出来,怔了怔。
萧怀沣给母后的谥号是“文皇后”,骆宁差点忘记了。
“文”是最高的谥号,说这位皇后有经天纬地之才,慈惠爱民。这大概是母后最想要的谥号,她一辈子都是以此为己任。
骆宁之前太悲伤了,她能克制住那些情绪都耗尽了心力,没空想太多。如今从另一个人口中道出“孝圣文皇后”,感觉又不太一样。
她听住了,半晌没有做声。
陈太后看她脸色,神色也变得迟疑:“王妃?”
“娘娘,只是听到‘孝圣文皇后’,我略有伤感。失态了,娘娘见谅。”骆宁道。
陈太后叹了口气:“我也无时无刻不思念她。没有她,我母子二人皆是性命不保。”
骆宁想,她何尝不是?
三年前她回京,没有太皇太后借势,她能斗得赢白氏和白慈容吗?
陈太后与骆宁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好半晌,谁也没有再开口,却又很懂彼此的心境。
直到太监端了糕点和茶进来。
茶汤清透香醇;糕点也是新做的,还温热着,甜香四溢。
骆宁与陈太后挪步到她偏殿稍间的临窗大炕上坐下。
原本骆宁想坐在旁边锦杌上,不跟她平坐的,但陈太后执意携了她的手,让她坐在对面。
“这次请你进宫,是有件事想同你说。忠武侯夫人进宫看望哀家,说了好些话,特别是说,申国公夫人想要来看望哀家,只是无诏不敢入宫。”陈太后说。
又道,“哀家不愿见她。之前哀家在坤宁宫时,偶尔见到她。那时候隐约听闻,她要杀了哀家,把皇帝养在郑氏名下。
好在郑氏没有昏头,知晓哀家若是死了,对她百害无一益,徒惹一身腥。哀家又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才得以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声音里的恨意不经意带了出来,又被她压下去。
第468章 墙倒众人推
骆宁在延福宫用了午膳。
她逗留了大半日,而不是随便坐坐就走。
小皇帝半上午下朝后,被乳娘带回来,瞧见了骆宁也很亲近。
他还拿出他的小糕点匣子给骆宁,让骆宁挑一块吃。
小孩子的善意,除了日常相处中培养,余者则来自大人的灌输。故而骆宁明白,陈太后对她的态度的确不作伪。
小皇帝很敏锐的,若陈太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看到骆宁就会像瞧见郑玉姮那样不自觉紧绷。
陈太后又愿意和骆宁聊太皇太后。
半下午,萧怀沣派了个内侍,叫骆宁去宫门口,一起回府。
“……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萧怀沣问。
“没有,只是陪她坐坐。”骆宁说,“她也挺寂寞的,一个人在延福宫里,没个说话的人。”
又道,“她与我聊起母后,说了很多我都不知道的旧事。”
陈太后毕竟在寿成宫住了些日子,她本身又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自然记住了很多太皇太后的事。
又捡了骆宁爱听的,告诉了她。
“就这些?”萧怀沣又问。
言外之意,她叫你进宫来做什么。
骆宁便说:“她说起了忠武侯夫人。忠武侯夫人一直牵线搭桥,希望陈太后可以见见申国公夫人。她回绝了。”
忠武侯本就是武将出身,他投靠申国公不难理解。
“她懂明哲保身,这很好。”萧怀沣语气很淡。
他不怎么在意陈太后。
若她不安分,等处理申国公的时候,顺手处理了她,丝毫不费力。
可她若愿意低调行事,萧怀沣也可以给她一条活路。毕竟,骆宁不讨厌她。
萧怀沣希望骆宁多些牵挂。
“她若不懂自保,活不到今天。”骆宁说。
骆宁也告诉了陈太后,叫她别操心。如果不想见外命妇,就把她们拒之门外。
“……菱粉糕好吃吗?”萧怀沣却转移了话题。
骆宁:“还行,不如孔妈妈做的。”
又道,“真奇怪,宫里御膳房的点心应该最好,可为何总是没有孔妈妈做出来的美味?”
“孔妈妈单给你一个人做菜,她知你口味。”萧怀沣道。
“回去再叫孔妈妈做菱粉糕。”骆宁道。
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陈太后也茹素,她也要替母后守孝。按她的说法,她要守孝一年。”
萧怀沣语气更淡,不是很想提无关紧要的人:“她有这份心,也很难得。”
回到了王府正院,丫鬟们帮衬他们俩更衣,洗脸净手,退了出去。
骆宁突然抱住了萧怀沣。
“怎么?”萧怀沣用力回抱了她,有点惊喜,又略感意外。
骆宁:“怀沣,你给母后的谥号是‘文皇后’。”
萧怀沣一只手摩挲着她青丝:“她应得的。”
“她在天之灵应该会欣慰,怀沣。她配得起‘文皇后’。”骆宁说。
萧怀沣更用力抱着她。
他觉得骆宁想哭。
可骆宁仍是没有哭。她只是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口,咬紧齿关把情绪压下去。
“想吃什么?”他问骆宁。
他只能确定,骆宁会回答他这句话,其他的她顾不上了。
果然,骆宁说:“菱粉糕。”
第二天骆宁吃到了孔妈妈做的菱粉糕,味道比宫里的淡几分,更适合骆宁。
日子慢慢往前。
这次之后,陈太后大概知道了骆宁对她无恶意,那就是摄政王也没恶意。她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再传召骆宁。
八月上旬,申国公上朝了,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他下朝回府,路过街道时,百姓不再是畏惧回避,而是对着他的马车指指点点。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申国公在朝臣与百姓的态度里,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郑玉姮毒害太皇太后,明明只是她一个人的私心发作,却把申国公钉在“奸佞”柱子上。
百姓鄙视他。明知冒犯他这样的一品大员是死罪,却还是跃跃欲试想要当面唾弃他。
申国公回府时,脸色铁青。
史上多少真正的奸臣,都没有受过他这样的待遇。他做了什么?他分明无辜。
申国公照旧上朝,没有被打倒。他不倒,他的势力就不会真的散;皇帝年幼、萧怀沣名不正言不顺、陆丞相根基还浅,其他门阀都被打败,如今只剩下他与崔氏了。
有些难,可尚未到绝境。
只是他想得很美好,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叫他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坠落谷底。
“王爷替陆县令伸冤!”
有人在街上拦住了萧怀沣的马车,递上一把沾了血的官服,向萧怀沣喊冤。
萧怀沣当即下了马车,仔细询问缘故,并且把人带走了。
此事在闹市发生的,又正值早市的时辰,很快就传开了。
半上午,陶伯进内宅,把这件事告诉了骆宁。
“说是临州府有个县的县令老爷,叫陆松川,爱民如子,打杀了好几位刁蛮乡绅,为民请愿。他却死了,被申国公的堂侄捅死了。”陶伯说。
“叫什么?”骆宁问。
“陆松川。”
“不不,你是说他在临州府做官?”骆宁问。
陶伯道是。
骆宁听明白了,叫陶伯先出去。
她做鬼的时候,见过萧怀沣处理一桩案子:大贪官陆松川,勾连海盗与乡绅,每年贪墨二百多万两银子,他的私库赶得上国库了。
杀了他的那年,朝廷减免了临州府诸多县城乡镇当年的税收,因为已经够了。
骆宁飘荡在茶楼,听说书先生滔滔不绝叫“陆临州”,他们会用此人做官的地方,取代此人的名字。
现在他还只是县令,已经在地上扬名了吗?他搏了个地方父母官的名声,取得了百姓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