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她衣着素淡、不施脂粉,头发上戴简单一朵珠花首饰,往人群里一站,微微含着肩膀,又可以完全静止不动,不特意寻她就看不见她。
  她生得不丑,眉目可谓精致,偏偏这一套做派下来,淡如水。
  ——宫里出来的女人,没有谁不会做戏,只是静乐公主这套把戏有点好玩。
  更有点特别。
  崔正卿目光往下,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握着,手指藏了起来,看不清楚。
  “……糕点没有了。”说话的是崔正澜,“你外头买吧。府邸的人皆有差事,谁有空成天做点心?”
  她看得出她哥的小算盘,非要跟他作对。
  崔正澜可喜欢静乐公主了,她做的糕点好吃。长得美丽又安静,似枝头一朵雪色梨花。
  她最喜欢骆宁,骆宁聪明又狡猾,无人能及。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喜欢她。
  崔正澜也喜欢顾湛。顾湛一心钻研医术,做人就略显得迟钝,不够聪明。可正是因为她简单,她那双眸子比旁人的更澄澈透亮,瞧着就令人愉悦。
  这些人,个个都好。
  崔正澜很反感外头的男人们,总想进入她们的生活,给她们制造麻烦与痛苦。
  她又看不上她哥的品性,越发觉得他不要脸。
  “我没问你。”崔正卿蹙眉说,“我问表嫂。”
  “我替阿宁姐回答了你。”崔正澜道。
  骆宁忍俊不禁,打了圆场:“糕点真没有了。我们这段日子忙着做些其他事,没顾上糕点。”
  崔正卿:“……”
  他见众人都拦,就自己看向了静乐公主,问她:“阿元,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替你买。”
  “多谢表兄。其实,我们是可以自己出门的,不劳烦表兄了,这不是宫里。”静乐公主抬眸。
  声音轻轻的,语速也不快,可态度却是那样坚毅从容。
  她白净面孔,最近添了三分气色,似梨花染了粉,比花娇艳。
  崔正卿:“你可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事?如果有,只管告诉我,拿点心换即可。”
  静乐公主淡淡笑着:“我记下了,表兄。下次若有难事,必定会找你的。”
  半晌众人各自去忙了,骆宁留崔正卿在崔正澜的小院吃饭,顺便问他一些京城的事。
  “我听着,阿澜离京封将军,用的只是‘崔氏’。”崔正卿突然道。
  骆宁:“是这么说的。”
  崔正澜:“我无所谓……”
  “可是,记录在册的崔氏,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崔正卿说。
  姑娘家不像男子,有名有姓,及冠后赐字,原原本本记录在族谱上。女子只是跟在父亲后面,寥寥数笔。
  “你什么意思?”崔正澜问。
  崔正卿:“你离京了,潜邸侧妃的去向却根本没有交代。也就是说,圣上与崔家达成的默契,封你为将军,可崔氏女在内廷还占一个席位。”
  崔正澜愕然。
  她看向骆宁,“这是真的?”
  骆宁表情很淡然:“结盟嘛,婚姻是最方便最有效的一种。”
  崔正澜倏然无力,比训练一天还要疲倦,心瞬间苍老了十岁般。
  她可怜骆宁,便说:“不要再回去了。你特别聪明,什么都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第484章 想尚公主
  崔正澜心情郁结。
  犹记她刚从南疆回京,被她娘逼着去崔家女学露个面。姊妹们扭扭捏捏的,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们。
  那时候她很狂。
  她娘管不住她,她大伯母又不敢很管,导致她颇有些自得。
  而后被赐给雍王做侧妃。
  那是崔正澜第一次觉得,她的天都要塌了。
  她遇到了骆宁。
  骆宁给了她承诺。申国公作乱那晚,骆宁叫她去选一匹好马,出府去作战。
  “这是你立功最好的机会。哪怕负伤,你也有借口离开这里。”骆宁当时如此对她说。
  崔正澜争气,又有老天帮忙,她帮萧怀沣捅死了申国公。
  几年隐忍,换来了一个云麾将军。
  回头一看,她短短一生何其幸运,因为她可以像个普通男子一样活着。
  惊才绝艳的骆宁,却只能永远活在泥沼里。
  雍王府的侧妃们“没了”,内廷还有其他的宫妃。她们背后的家族,也会成为新贵。
  平衡、博弈。她不管是为自己立足,为新君扫平障碍,还是为娘家繁盛,都要再次忍耐。
  骆宁从未表示她会永远留在韶阳。
  而崔正澜明白,做过雍王妃的骆宁,根本没有选择的资格。她人在韶阳,只是恩赐。
  跟其他赏赐的绫罗绸缎一样,是圣上恩赏她的。她若识趣,会在圣恩耗尽之前,回到她该去的位置。
  可骆宁没有抱怨,也没有半分的犹豫。
  她每日都要享受阳光与细风,开开心心。
  崔正澜莫名心酸。
  若要她一生活在厩栏里,为何要让她见识广袤的原野?
  崔正澜回来了两日,府里每日都有欢声笑语。好吃的、好玩的,每个人都尽兴活着。
  骆宁脸上挂着安逸又自在的笑容。
  “你如果想永远留在这里,不是没办法的。”崔正澜忍不住,私下里和骆宁说。
  骆宁:“傻姑娘。”
  崔正澜:“……”
  骆宁:“我在这里活得好,是因为我将来会回去。”
  崔正澜愣了下,继而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如今得到的、享受的,也是皇恩。
  如果她确定了不回去,她也会有新的麻烦,日子绝不会是现在这样逍遥的过法。
  “休沐日”,是格外轻松的。
  “你甘心吗?”崔正澜问她。
  骆宁便说:“阿澜,你不要现在问我。等我白发苍苍,七八十岁的时候,你再来问我。”
  因为现在,骆宁也不知道。
  她前世没有经历过婚姻就死了,做鬼也只是捡些有趣的事看。谁耐烦去瞧人家两口子柴米油盐?
  可她明白,人活一辈子,岂能处处如愿?
  “咱们要活那么久?”崔正澜问。
  骆宁:“我要的,母后希望我活久一些。”
  崔正澜心头再次一软:“你愿意回京?”
  “嗯。”
  “为何?”
  “我的丈夫在那里。我怕很多事。但等我到了韶阳后,我才领悟过来,他也怕。
  他怕,所以他妥协了,自己扛过了重担。我接了他的善意,把该享受的都享受完了,就回去。”骆宁说。
  “所以,回去这件事,你是甘心的?”崔正澜问。
  骆宁点点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崔正澜:“这种慷慨激昂的大话,你也留到八十岁再说吧。”
  骆宁笑出声,崔正澜也跟着笑了。
  心情好了不少。
  建功立业,早日封大将军,将来给皇后娘娘撑腰吧。
  伤感有什么用?
  崔正澜整顿心绪,休沐三日又回营地去了。
  临走时,她还同骆宁说:“别叫我哥靠近公主。他不配,没得把公主的仙气儿都沾污了。”
  骆宁:“……”
  公主说了最近不做点心,还是特意给崔正澜送了荷花酥。公主人美还心善。
  日子又恢复了安静。
  骆宁把写好的信交给崔正卿,由他传递回京。
  崔正卿给她拿来了京里的信,这次有二十封。
  “你们写什么?”崔正卿还好奇,“每日不就是吃饭睡觉?”
  “怀沣他不止,他还写朝事。”骆宁说。
  “家书写朝政?”
  “对他而言,不就是家务事吗?”骆宁道。
  崔正卿服气了。
  他委婉跟骆宁打听,静乐公主有什么想法。
  “你打算尚公主?”骆宁问他。
  崔正卿:“她因为我才断指……”
  “此事,如果你同她说,她会明确告诉你,此事与你无关。当时局势里,她断指求生。不管是她还是圣上,都没把此事算在你头上。”骆宁说。
  崔正卿:“我心里记挂这件事。”
  “表弟,那便是你的修行了。”骆宁道。
  崔正卿问:“你觉得,公主嫁给我不好吗?”
  “你尚了公主,怀沣可以拒绝崔家再送姑娘进宫,填补阿澜的空缺,这是极好借口。
  而公主,她需得在出嫁和夭折中选一个。如果可以,嫁给你是她能选择中最好的。
  表弟,问题不在于他们,而是在你。你想要娶公主的初衷是什么,你得搞清楚。”骆宁道。
  崔正卿:“有何关系?我反正会善待她。”
  “也要善待你自己。”骆宁说,“怀沣待你如亲兄弟,他肯定不想把你牵扯到与宗室联姻里。”
  崔正卿愣了愣。
  他似乎没想过这层。
  “若你想解决怀沣的难题,政治联姻,将来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忠于你选择的方位,怀沣也会把你当做崔氏一党看待。”骆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