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来不及了,陈让他……”
  ……
  第几天了呢?
  陈让瞪大眼睛,坐在床上,摇晃着脚,看着窗外漂亮的花园,看着喷涌的水池。
  “陈先生。”小骨端着新的饭进来,在看到桌子上只动了几口的饭,他叹了口气,“您还是得多吃点。”
  陈让摇了摇头,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足够让小骨惊喜了,这是这几天以来,陈让第一次对他有了正面的回应,其他时候小骨和其他人无论做了多少的动作和话,陈让都是低垂着脑袋,眼神愣愣地看着一处,半天都没有回应。
  陈让看着小骨的动作,歪头:“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江喻推开门进来,他眼睛下都是青紫,为了寻找陈让这段时间都没有睡好,精神已经达到了极限值,“为什么要回去?”
  “不回去的话,会被惩罚的。”陈让仰起头,神情安静,仿佛这一切都成为了日常,“我会害死更多的人。”
  陈让接过了小骨递过来的药,仰头咕咚一下,就吞了下去,他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秦浔就是这么被我害死的。”
  “我要回去,我必须要回去。”
  江喻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和傅月拼了命救你出来,现在为了保全你,正在想尽办法,你却醒来告诉我们的第一件事,是要回去?
  江喻一下子摔碎了床头的水杯,玻璃的碎片飞溅在地上,细小的碎片划过陈让的脸,划出细微的血痕。
  “回去?”江喻一把将手中的日记摔在陈让的面前:“你要回到你杀父杀母仇人的身边去?”
  “去给人当狗?”
  “还是说被人压在身下,当个不要钱的x子更符合你的价值观,才能体现你的存在?”
  “人不能这么不要脸,陈让。”
  陈让没有回应他,只是慢慢拿起了摔在他面前的日记本。
  ——第二十七本日记。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泛着焦黄的日记本上,连焦点都散着,窗外的车声,屋内的交谈声都像是隔了层厚厚的雾,飘进耳朵里又轻轻散掉,脑袋里空的发慌,既没想着过去,也没盼着为来,只觉得自己沉浸在一片没边缘的白里,连呼吸都轻得没了分量。
  他的指尖慢慢翻开泛黄的纸张,上面开始的是一张照片。
  【我从山区将他救回来的时候,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说真的,我是有点触动的,可是当我听取了他的来历之后,我忽然觉得把他交给XX研究所,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也是为了人类做贡献。】
  【哦天哪,他们干了什么?要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做这么残酷的实验?】
  后面拍了一张照片,六岁的孩子被禁锢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目的光线将他照得无处遁形。他安静地躺着,如同一件被展示的标本,即便影像模糊,依旧能辨认出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容。他的四肢被强行拉伸束缚,关节处在持续的牵引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
  【他们折断了他的四肢,但真不可思议……一旦残肢再次靠近躯体,会奇迹般地接上,连手术都不需要。】
  【他们说这里或许可以提取基因,听不懂,大致意思是可以帮助人类再生……我的妻子,正是需要这种技术。】
  【他们开始不满足这个实验,我尝试过想要停止资助,救回这个孩子以弥补我犯下的错,可是……太迟了。】
  随后的图像记录了一场残酷的解剖。男孩的头颅已被打开,金属器械深入其中缓慢搅动。在他幼小的身体上,遍布着被精密器械切割的痕迹,每一道伤口都极深,仿佛在无声地展示着某种毫无怜悯的介入。冰冷的仪器与温热的躯体形成骇人的对比。
  【他们将他关在一个笼子里,将许多不同动物的基因同男孩融合,然后再让男孩把那些动物的尸体给吃了,他们说,这样子男孩就会成为新的物种,是人类科技的一大进步。】
  照片中的男孩浑身出现了可怕的斑纹,看着镜头的瞳孔是竖瞳,在笼子的周围躺着一堆动物的尸体,已经叠如小山一般。
  【我看过他的报告,他的体温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温度了,甚至可以随着心情的变化而控制体温,……阴晴不定。】
  最后一张照片是已经异化的少年,漆黑的长发及腰,红色的竖瞳在黑夜中发着光,他面对着镜头,微微歪头,露出细长的舌头,笑得妖冶,而他的手上,正在啃食着一双细长的人手。
  【……这或许是我的报应吧,所以在我得知他吃了研究所的所有人后,我没有选择报警,而是……让我的下一代去接纳他,让他……代替我去赎罪吧。】
  第105章
  “我爸妈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咒他们?”陈让看完笔记本,抬眸,不解地望着江喻。
  这个笔记本的字迹就是爸爸的字迹,爸爸妈妈不是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吗?
  忽然,陈让嗅到了什么,他面色骤然一变,立刻拔掉了手上的留置针,一把将站着的小骨和江喻往下按着。
  床头放着铁皮的盘忽然发出刺耳的爆响,子弹穿击尽数的髓袢飞溅在墙面,留下深褐色的凹痕,药水混着碎渣在瓷砖上漫开,玻璃输液瓶哐当一下子砸在地面。
  第二声枪响已经震的天花板粉尘簌簌往下掉——弹头擦过病床的边缘,在白色墙面上凿出了黑洞。
  “他来了,你们必须要走。”陈让瘦削的身体紧紧拽着两个人的衣裳,颤抖的指着打开的房门,“他现在还没有进来,从,从逃生通道走,快!越快越好!”
  江喻眼眶通红,他没想到燕云渡的速度如此之快。
  这才过了几天,他和傅月想尽了一切办法,以为已经可以规避掉燕云渡的所有手段。
  小骨说什么也不肯走,他虽然听不见陈让讲了什么,可是看着陈让焦急的模样,他也可以猜出大概。
  本来就是他带着陈让逃脱了出来,要惩罚也应该先惩罚他才对。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小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陈让的手就往外走,他用手语不断告诉陈让:“陈先生,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月姐姐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好看,D国的啤酒节,T国的日出热气球,F国的薰衣草花田……这些我都想带你去看,所以,你不要放弃自己。”
  陈让一怔。
  他和小骨认识时间不长,明明也是起了利用的心思,让小骨带着他逃出来,他才有机会喘息。
  可是,可是——
  他面前闪过成昕的脸,还有他吞下去的指头。
  胃里翻滚,陈让捂着手,止不住的干呕。
  脚步声在空荡走廊回荡的瞬间,病房里猛然传出爆裂的声音。
  那熟悉的信息素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燕云渡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不回头看看吗,让让。”
  陈让奔跑的身体一顿,却还是没敢回头。
  ‘砰——’
  第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耳际没入墙壁,耳边的鲜血丝丝流了下来。
  第二发子弹精准地击碎他前面的落地窗,玻璃暴雨般倾泻而下,陈让踉跄着踏过碎玻璃,他只穿了一层薄薄的拖鞋,鲜血立刻从鞋底渗出,在瓷砖上留下猩红的脚印。
  “唉,怎么永远听不懂我的话呢?”
  下一发——
  穿透了他左腿膝盖的瞬间,陈让听见了骨骼破裂的脆响,他重重地跪倒在满地玻璃碎渣上,剧痛让眼前的视线模糊。
  燕云渡慢条斯理地转动了枪,皮鞋踩过他的血泊,发出粘腻的声响,明明还带着温柔笑意的脸,陈让此刻却觉得不寒而栗。
  他蹲下身,漂亮的眼尾上扬,还带着余热的枪管抵在陈让的下巴上,静静地与陈让对视。
  拉着他手的小骨颤着声音说:“先生,他……”
  ‘砰——’
  扳机扣动的那一刹那,温热的鲜血飞溅到陈让的脸上,模糊了陈让的视线。
  这一刻,陈让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耳畔嗡嗡地作响,下巴枪管剧烈的震动,让他浑身骤然僵住。
  燕云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旁边直愣愣倒下的尸体,“太聒噪了。”
  看着陈让呆滞的模样,他惋惜地叹气:“你看,总有人要替你承担选择。”
  说着,他的右手反转,又是一声枪响,燕云渡的身后传来一阵落地的沉闷声。
  陈让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
  消毒水的味道,仪器的鸣响,走廊的灯光,所有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缓慢抬头,被鲜血染红的视线只剩下江喻胸前那一片红。
  陈让想伸手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喻的身体晃了晃,伸手想抓住什么,那只手虚空地在空中,但最终却重重摔在地上。
  “不——”
  这个字眼终于冲破喉咙的时候,陈让才发现他自己在发抖,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连左边膝盖的剧痛都没有办法比得上那股悲伤潮水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