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腹黑蛇蛇抓住了龙尾巴 第100节
  岁初疑惑:“怎么不治了,该治就治!”
  “你好像很开心。”他觉得,她好像更喜欢澄澄,偶尔给那个小傻子一天,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不干别的,他这个正宫就不与那个“外室”计较了。
  而且,如此一来,阿初也不会厌烦了他。
  他牵过她的手拜别怀瑾仙医和郁肃:“这一趟回绝了天帝,我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了,你想逛逛仙界吗?我可以带你转转。”
  岁初一路跟着他,说道去红鸾殿看了看羲缘,又重新绑了红绸。
  转到一处不知名偏殿,岁初冷不防提起:“我记得第一次来仙界赴宴的时候,你也恰好出现在这里,那时候我很讨厌你。”
  他的身上透露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疏离感,像远山上亘古不化的积雪。
  殷晚澄默然:“我知道。”
  天下讨厌他的人那么多,何况是她。
  “但我后来才知道那青萝芝是你送我的。”岁初睨他一眼,“上神为何让我青萝芝,莫非是心悦我?”
  殷晚澄斟酌了一番,到底是没骗她:“不是。”
  第一次初见时她还是一条小青蛇,第二次虽然让他惊艳,但不足以让他一见倾心。
  这话说出来,她应该是很不喜欢的吧?
  岁初有些不悦道:“那就是可怜我了。”
  “我不是可怜你。”殷晚澄急切地解释,唯恐她误会,“我只是觉得我迟早会找到另外一株青萝芝,你或许比我更需要它。”
  “你找得到,我就找不到了?殷上神,我不再是那条任人宰割的小青蛇了,和你一样,不是卑贱的半妖。”
  “我知道你很好。”殷晚澄垂下视线,却被她捧起脸。
  她直视他的眼睛:“那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心动?”
  殷晚澄回想起那天的她。
  那时他只顾着她身上那缕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灵力,是来源于他,他心中诧异,凭借灵力看出了她的真身是一条青蛇。
  他对她的印象深刻,几乎是立刻便记起他们的初次相遇。
  哪知道有再逢的机会,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恰好与她相视。
  她斜斜倚靠在坐榻上,一身青色云锦襦裙松散垂落,明明是并不热烈的姿容,却透露出几分靡丽的艳色,令人无法忽视。
  她端起面前的杯盏,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巡视。似是不怎么喜欢见他。
  这便是他关于她的印象了。
  不过,她显然不想听这个。
  “想好了再说话。”大有他说的不中听,就*把他按着惩罚一顿的架势。
  他略一思忖诚实道:“姝容惊世,明艳灵动。”
  是三界里少有的美貌。
  “是我平生未见,因过去的情义,你自然是不同的。”
  只是性子有些张扬霸道,不成体统。
  岁初却故意歪曲了他的意思:“过去的情义?哪里来的情义?莫非你对一条小蛇留情了?你难不成救一个生灵就会留情,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她接连反问,咄咄逼人,殷晚澄无奈:“阿初,你是第一个接受我灵力的妖。”
  “那也不成。”
  指尖捏起他的下颌:“我哪里不同?因为你叔叔说我很像你娘,莫不是你因为你娘的缘故,才觉得我是不同的?”
  并非如此。
  “第一次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和我相像。第二次见你觉得你不同,是因为你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慵懒散漫,无所顾虑,肆无忌惮地将厌恶摆在脸上。置身于那样虚假的宴会里,偏偏她的灵魂不被束缚,嗤笑世间规则。
  而他不能。
  他自幼被家族束缚,一言一行活得小心翼翼,哪怕事后经历改变了很多,记忆里深深刻下的规训告诫着他喜怒不形于色。
  像是用戒尺规训出来的人物,毫无生趣。
  她是他想成为,却无法成为的样子。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他道。
  “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岁初很坚持,手掌抚过他的腰侧,“我想了解全部的你。”
  殷晚澄望着她,良久,将她揽在自己身前。
  “你那么聪明,看到了殷氏的记载,想必已猜到了很多。古籍没有记载的,是殷氏不为人知的密辛。殷氏恪守成规,冥顽不化,逐渐式微。直到……”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直到殷承胥成为神将之后,长老们似乎看到了振兴的希望,因而他被寄于厚望,以为他能够带领殷氏回到殷氏最辉煌的时候。”
  “却不像,他却爱上了一只蛇妖。”殷晚澄想到这,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大概是压抑久了生出的叛逆,等到他将我抱回去,族内长老才知道他在外干了些什么。”
  “混淆龙族血脉于长老而言是大逆不道的血脉,更遑论,我是只半妖,所以,我成了整个殷氏的耻辱。”
  “龙族血统强大,我身上属于我娘的血脉几近没有,但他们不会容忍殷氏出现一只半妖,若是我的存在被人知道了,他们殷氏的脸都要丢尽了,所以,他们都巴不得我死。”
  最初的恶意来自于亲人,他们尝试过杀他。
  “但殷承胥直言,我要是死了,那就和殷氏一刀两断。”
  但殷承胥到底是不是把他当作摆脱殷氏的工具,殷晚澄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他记忆里的殷承胥对自己还算不错,也因为他这句话,他得以艰难地生存下来。
  殷晚澄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漾着少许温柔和愧疚,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来源于父亲的爱。以至于之后他身为上神,却迟迟无法对他下死手。
  想来,殷承胥那么爱白萱,多少也会爱屋及乌吧。
  “我虽然是个半妖,虽是耻辱,我这一身,龙角龙鳞龙血……都是有用的。殷承胥要我不死,他们就把我关起来,圈禁我,给我口饭吃,饿不死便好。自然也不会培养我了。”
  因此,他自幼便体弱多病,加之身后种种,一直用药养着。
  “那段时日,殷承胥接连对抗邪祟,若是心志不坚之人很容易被邪祟干扰,他无暇顾及我和我娘,当得知我娘被族内种下‘忘魂’,神魂被邪祟入侵,几近疯癫。我娘自觉时日无多,无人庇护我,因此将我带去了阴阳界。”
  岁初倚靠在他身上的身姿不由得僵住。
  “你幼时就被带去了阴阳界,他们不曾教过你什么,那你……”
  一只有些龙族血脉的半妖幼崽,没有任何修为,落入阴阳界那样魍魉丛生的地界,岂不是会被撕成碎片?
  “她这是让你去送死!”蛇妖虽冷血,但亲手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送到那种地方,心未免太狠了些。
  她突然明白了殷晚澄为何说,觉得他们何其相像。
  可她想象不出,眼前这个清冷如玉,被三界人赞誉的上神,也曾像蝼蚁那般挣扎着想活下去。
  殷晚澄察觉她话语里的涩哑,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很好吗?阿初,你不会嫌弃我的过去吧?”
  岁初知道他在故作轻松,摇摇头,无声地将他手指攥紧了些。
  殷晚澄继续道:“我不恨她,她知道,我也知道,如果不将我送到阴阳界,等待我的命运无非被殷承胥杀死,若侥幸活了下来,被世上其他觊觎龙族血脉的妖带走,那时候我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岁初也能想象到。
  血奴,妖鼎,可能比最卑贱的奴隶都不如。
  “阿初,一条白龙是半妖不卑贱,活成那样才没有尊严。”
  那时的他,除了阴阳界,无路可走了。
  “我娘好强,阴阳界虽残忍,至少能让心怀不轨的妖不敢踏足,如果我死在阴阳界,是我弱小,也不配在三界之内活下去。阿初,我和你一样,无非是你们降生时与同族厮杀争取活着的机会,而我是在阴阳界找到活下去的路。”
  “但她到底还是将青白琴留给了我,里面的妖力护着我一时,我只能在妖力散尽前,慢慢强大起来。”
  他的幼时,几乎就是在这厮杀中度过的。
  “妖力耗尽,我还是快要被魍魉杀死,叔叔拉了我一把,给了我一些灵力,我就靠着这点灵力,站起来,炼化了自己的配剑‘断尘’,在阴阳界里活了下来,随后渐渐走出阴阳界……”
  岁初突然想起,羲缘曾经说过,他痴傻的时候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其实他自己也很想时不时回到做澄澄的时候吧?
  此刻,他语气平缓,如同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岁初能想象,他有多少次濒临绝境。
  她以为他的冷淡是天性使然,却不曾想并非是他不愿,而是“不能。”
  “夫君,不说这些了。”
  她其实不该问的,他不想说,定是有他不想说的顾虑,何必让他再次回忆起过去。
  所有人对他的过去闭口不提,连他自己都不对他透露半分,他身死那千年,她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半妖,她猜到了白萱是他的生母,却不知他背后还曾经历过这些。
  她只是想填充关于他过去的空白。
  殷晚澄的目光落在岁初身上:“我走出阴阳界的第一个冬天,遇到了你。”
  岁初顿了顿,抬眼与他相视。
  他素来衣衫整洁,而她记忆里的他,衣衫却脏成那样。
  “我平生做过许多错事,但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丢下了你……”
  说到这里,他的眼睫颤了颤,没有了方才的坦然,声线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颤。
  “我带你走了一段路,遇到一个落魄的读书人,虽破旧,屋子却很温暖。我想,你至少是安全的,如此一来,你不必跟着我辗转漂泊。我给了他一点银子,拜托他照顾你,等春天时,你去留全凭你自己。可我没想到我给你的灵力让你遇到麻烦……阿初,是我的错,你怎样待我,都是我该受的。”
  岁初移开目光,试图让尾音上扬:“所以,你这不是用身体还我了?”
  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沉默地陷在自己的愧疚情绪里。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让她心里的那阵钝疼又鲜明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正像你方才说的,我现在不是很好吗?更何况,世上最难预测的是人心,他是坏种,与你无关。”
  “若世上无你,岁初就死在了那个冬天,你并非对不起我。”
  “我庆幸你不是他,幸好,我遇到的是你。”
  殷晚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将全部的苦涩吞并下去。
  “殷承胥爱之深,堕魔后恨就有多深。我想成为上神,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他,劝他放下执念……我以为他能回来的。七千年前,他认出我,非但没有收手,而是恨极了我。”
  殷晚澄看向她:“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